话说挹香与二人别后,独自回家。静思日间所遇,虽称才貌兼全,然一面猝逢,究不知是否知情洽意者。本欲细谈衷曲,探其行为,奈叶、邹二人在座,不能进语。翌日独去私访,倘得一意中人,订盟未晚。主意已定,安寝寻梦。
甫黎明即起身梳洗,也不至书馆读文,即向堂上问安,托言同窗处今日会文,儿欲一往。父母允许,惟嘱早归。挹香唯唯而去,不带僮仆,独自一人竟往章家。适月娥香梦未醒,婢欲告主人,挹香止之曰:“不可扰他清梦。我略坐片时,还欲别往,少顷再来。”言讫,身边取出四枚番饼,谓婢曰:“小生带得微意在此,送与姐姐买些脂粉。”
婢见挹香与他银子,嘻嘻道:“小婢无功受禄,又要公子破钞,待小婢拜领。”挹香挽住道:“见笑,些须何足称谢。敢问姐姐青春几许,芳名定宜风雅。”婢道:“小婢蕖香,年才十五。”挹香又问道:“巷中共有几处平康?”蕖香道:“共有五处,惟对门吕小姐与我家小姐最称知己,不时诗酒往来,其余虽皆相识,无非口面之交。”挹香又询余者三家,蕖香道:“一为胡碧娟,一为陆绮云,一为陈秀英。”挹香留心细记。坐少顷,辞出,至对门吕宅。
原来这吕家也是一个有才的名妓,人皆品章吕有双美之誉。年二八,小字桂卿,又名碗玉。丰肌弱态,柔媚聪明。往谒即见,挹香上前说道:“仆慕芳卿,时存企望。前因不识仙源,未遑造谒。今幸幼卿姐指点渔郎,始得桃津可问。今蒙芳卿不弃刍荛,遽焉容见,何有幸乃尔!”桂卿答道:“妾乏葑菲,自惭蒲柳,乃蒙幼姐姐齿及,得能亲瞻文采,实前缘也。”于是谦谦逊逊,叙谈良久始别。复至胡碧娟、陈秀英、陆绮云三家,一访而归。
行至半途,忽想起前日卖花老妈谈及汪家新来一位名校书,住憩桥巷假母家中。今日既乘兴而来,不可不兴尽而返。于是迤逦前行,未半里已闻笙歌袅袅,响遏行云,知已到汪家。
入门至内,假母出接,见挹香少年秀士,便笑嘻嘻邀入客座。献茶毕,就问道:“公子贵姓?”挹香笑答道:“姓金。”假母亦笑道:“公子为什么不姓了潘?”挹香道:“这是何故?”假母道:“公子如此貌美,应该与潘安同族。”挹香又笑道:“如此说来,小生姓金不姓潘,则貌不美可知矣。”假母笑说道:“不是老身在这里说,想公于前生定是姓潘。”
挹香大笑道:“可谓善戏谑矣。”假母道:“不是戏谑,焉得博公子一笑。且请问公子到来,定有见教。”挹香道:“小生自惭不美,所以要来访美人。闻得妈妈院中新到一位令爱,所以特来一访,未识可容俗士班荆一亲芳泽否?”
假母道:“小女村野陋姿,尤恐不当公予青睬。既蒙殷殷,亦小女有福,老身当唤他出来奉陪可也。”挹香道:“怎敢。”原来金挹香这个人性情古怪,凡遇佳人丽质,总存怜惜之心,所以听见“唤他出来”四字,甚为◆◆不安,故这“怎敢”二字实由心之所发耳。
于是,引挹香斜穿竹径,曲绕松廊,转入一层堂内,虽非画栋雕梁,倒也十分幽雅。挹香心注美人,未遑遍览。假母引领到堂上坐了,即便进内。挹香徘徊堂上,因想道:“美人此时定知我来拜谒矣。”半响又想道:“美人此时谅必出房矣。”正想间,忽见两垂髫捧龙团出,奉与挹香说道:“小姐午睡初回,我们去请来。”挹香道:“难为二位了。可对贵小姐说,缓缓不妨,小生品茶相待。”言毕饮茶,觉得一阵阵恍有美人色香在内,吃得甚觉心旷神怡。 良久,天色渐瞑,方才见那侍儿携着烟袋道:“小姐出来。”挹香听见小姐出来,即忙立起身来,侧旁以待。早觉一阵香风,美人从绣帘中袅袅娜娜走出,但见:
晕雨桃花为貌,惊风杨柳成腰。轻盈细步别生娇,更喜双弯纤小。云鬓乌连云髻,眉尖青到眉梢。漫言当面美难描,便是影儿也好。
原来这美人姓陆,名丽仙。本是大家闺阃,因经水火刀兵,致遭沦谪。年方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