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上
子謂公冶長章
問「子謂公冶長」章。曰:「子謂『可妻』,必有以取之矣。『雖在縲紲之中』,特因而舉之,非謂以非罪而陷縲紲為 可妻也。」南升。
南容為 人,觀其三復 白圭,便是能謹其言行者。「邦有道」,是君子道長之時,南容必不廢棄;「邦無道」,是小人得志以陷害君子之時,南容能謹其言行,必不陷於刑戮。南升。
問:「『子謂南容』章,集注云:『以其謹於言行。』如其三復 白圭,固見其謹於言矣。謹於行處雖未見,然言行實相表裏,能謹於言,必能謹於行矣。」曰:「然。」燾。
問:「公冶長可妻,伊川以『避嫌之事,賢者不為 ,況聖人乎』?自今人觀之,閨門中安知無合著避嫌處?」曰:「聖人正大,道理合做處便做,何用避嫌!」問:「『古人門內 之治恩掩義,門外之治義斷 恩』。寓恐閨門中主恩,怕亦有避嫌處?」曰:「固是主恩,亦須是當理方可。某看公浙人,多要避嫌。程子所謂『年之長幼,時之先後』,正是解或人之說,未必當時如此。大抵二人都是好人,可托。或先是見公冶長,遂將女 妻他;後來 見南容亦是箇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看來 文勢 ,恐是 孔子 (《朱子语类》人物)之女年長,先嫁;兄之女少,在後嫁,亦未可知。程子所謂『凡人避嫌者皆內 不足』,實是如此。」宇。
叔蒙問程子避嫌之說。曰:「合當委曲,便是道理當如此。且如避嫌亦不能無。如做通判,與太守是親戚,也合當避嫌。第五倫之事非不見得如此,自是常有這心在,克不去。今人這樣 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間將 這箇做正道理了,大是害事。所以古人於誠意、正心上更著工夫,正怕到這處。」宇。
子謂子賤章
或問「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曰:「便雖有聖人在,也須博取於人,方能成德。」
問「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曰:「居鄉而多賢,其老者,吾當尊敬師事,以求其益;其行輩與吾相若者,則納交取友,親炙漸磨,以涵養德性,薰陶氣 質。」賀孫。
問「子謂子賤」章。曰:「看來 聖人以子賤為 『君子哉若人』!此君子亦是大概說。如『南宮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一般。大抵論語中有說得最高者,有大概說,如言賢者之類。若言子賤為 君子,而子貢未至於不器,恐子賤未能強似子貢。又子賤因魯多君子而後有所成就,不應 魯人強似子貢者如此之多。」南升。
子貢問賜也何如章叔蒙問:「子貢通博明達,若非止於一能者,如何卻以器目之?莫是亦有窮否?」曰:「畢竟未全備 。」賀孫。
子貢是器之貴者,可以為 貴用。雖與賤者之器不同,然畢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明作。
問:「子貢得為 器之貴者,聖人許之。然未離乎器,而未至於不器處,不知子貢是合下無規模,抑是後來 欠工夫?」曰:「也是欠工夫,也是合下稟得偏了。一般人資稟疏通明達,平日所做底工夫,都隨他這疏通底意思去。一般人稟得恁地馴善,自是隨這馴善去。恰似人喫 藥,五臟和平底人,喫 這藥自流注四肢八脈去。若是五臟中一處受病受得深,喫 這藥都做那一邊去,這一邊自勝 了,難得效。學者做工夫,正要得專 去偏處理會 。」宇。
或曰雍也章
「仁而不佞」,時人以佞為 賢。「屢 憎於人」,是他說得大驚小怪,被他驚嚇者豈不惡 之。明作。
佞,只是捷給辯口者,古人所說皆如此,後世方以「諂」字解之。祖道。
佞是無實之辯。道夫。
林一之問:「孔子於仲弓『不知其仁』,如何?」曰:「孔子既不保他,必是也有病痛。然這一章是不佞要緊。佞,不是諂佞,是箇口快底人。事未問是不是,一時言語便抵當得去。『子路使子羔為 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何必讀書 ,然後為 學?」子曰:「是故惡 夫佞者!」』子路未問是與不是,臨時撰得話來 也好,可見是佞。」宇。
問:「『為 人君,止於仁』。若是未仁,則不能視民猶己,而不足為 君。然夫子既許仲弓南面,而又曰『未知其仁』,如何?」曰:「言仁有粗細,有只是指那慈愛 而言底,有就性上說底,這箇便較細膩。若有一毫不盡,不害為 未仁。只是這箇仁,但是那箇是淺底,這箇是深底,那箇是疏底,這箇是密底。」義剛。
子使漆雕開仕章
陳仲卿問「子使漆雕開仕」章。曰:「此章當於『斯』字上看。『斯』,是指箇甚麼?『未之能信』者,便是於這箇道理見得未甚透徹 ,故信未及。看他意思,便把箇仕都輕看了。」時舉。
「吾斯之未能信」,他是不肯更做小底。所謂「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道夫。
或問:「『吾斯之未能信』,如何?」曰:「『斯』之一字甚大。漆雕開能自言『吾斯之未能信』,則其地已高矣。『斯』,有所指而云,非只指誠意、正心之事。事君以忠,事父以孝,皆是這箇道理。若自信得及,則雖欲不如此做,不可得矣。若自信不及,如何勉強做得!欲要自信得及,又須是自有所得無遺,方是信。」祖道。去偽 同。
問:「『子使漆雕開仕。對 曰:「吾斯之未能信。」』斯者,此理也。漆雕開能指此理而言,便是心目之間已有所見。未能信者,未能真知其實然,而自保其不叛。以此見『漆雕開已見大意』,方欲進進而不已。蓋見得大意了,又要真知到至實無妄之地,它日成就其可量乎!此夫子所以悅其篤志也。」祖道。按:此無答語,姑從 蜀本存之。
或問「吾斯之未能信」。曰:「知得深,便信得篤。理合如此者,必要如此;知道不如此,便不得如此,只此是信。且如人孝,亦只是大綱說孝,謂有些小不孝處亦未妨。又如忠,亦只是大綱說忠,謂便有些小不忠處,亦未妨。即此便是未信。此是漆雕開心上事。信與未信,聖人何緣知得。只見他其才可仕,故使之仕。他揆之於心,有一毫未得,不害其為 未信,仍更有志於學,聖人所以說之。」又問:「謝氏謂『其器不安於小成』,何也?」曰:「據 他之才,已自可仕。只是他不伏如此,又欲求進。譬如一株樹 ,用為 椽桁,已自可矣。他不伏做椽桁,又要做柱,便是不安於小成也。」文蔚。
立之問「吾斯之未能信」。曰:「漆雕開已見得這道理是如此,但信未及。所謂信者,真見得這道理是我底,不是問人假借將 來 。譬如五穀可以飽人,人皆知之。須是五穀灼然曾喫 得飽,方是信得及。今學者尚未曾見得,卻信箇甚麼!若見人說道這箇善,這箇惡 ,若不曾自見得,都不濟 事,亦終無下手處矣。」時舉。
信者,自保得過之意,知與行皆然。自保得知得,自保得行得。漆雕開只是見得分明,然亦不敢自保如此,故曰:「吾斯之未能信。」蓋其絲毫隱微之間,自知之爾。端蒙。
問:「竊意開都見得許多道理,但未能自保其終始不易。」曰:「他於道理,已自透徹 了。」又問:「他說未能信,恐是自覺行處有些勉強在。」曰:「未須說行,在目即便有些小窒礙處。」胡泳。
敬之問此章。曰:「也不是要就用處說。若是道理見未破,只且理會 自身己,未敢去做他底。亦不是我信得了,便定著去做。道理自是如此。這裏見得直是分曉 ,方可去做。」寓因問:「明道所言『漆雕開曾點已見大意』,二子固是已見大體了。看來 漆雕開見得雖未甚快,卻是通體通用都知了。曾點雖是見得快,恐只見體,其用處未必全也。」先生以為 然。問寓有何說,寓曰:「開之未信,若一理見未透,即是未信。」曰:「也不止說一理。要知信不過,不真知決是如此。『行一不義,殺 一不辜,得天下不為 』。須是真見得有不義不辜處,便不可以得天下。若說略行不義,略殺 不辜,做到九分也未甚害,也不妨,這便是未信處。這裏更須玩味省察,體認存養,亦會 見得決定恁地,而不可不恁地。所謂脫然如大寐之得醒,方始是信處耳。」問:「格物、窮理之初,事事物物也要見到那裏了。」曰:「固是要見到那裏。然也約摸是見得,直到物格、知至,那時方信得及。」宇。
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斯是甚底?他是見得此箇道理了,只是信未及。他眼前看得闊,只是踐履未純熟。他是見得箇規模大,不入這小底窠坐。曾皙被他見得高,下面許多事皆所不屑為 。到他說時,便都恁地脫灑 。想見他只是天資高,便見得恁地,都不曾做甚工夫,卻與曾子相反。曾子便是著實步步做工夫,到下梢方有所得。曾皙末流便會 成莊老。想見當時聖人亦須有言語敲點他,只是論語載不全。賀孫。
問「吾斯之未能信」。曰:「信是於這箇道理上見得透,全無些疑處。他看得那仕與不仕,全無緊要。曾點亦然。但見得那日用都是天理流行,看見那做諸侯卿相不是緊要,卻不是高尚要恁地說,是他自看得沒緊要。今人居鄉,只見居鄉利害;居官,只見居官利害,全不見道理。他見得道理大小大了,見那居官利害,都沒緊要,仕與不仕何害!」植。
「知,只是一箇知,只是有深淺。須是知之深,方信得及,如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是也。若說道別有箇不可說之知,便是釋氏之所謂悟也。」問:「張子所謂『德性之知不萌於聞見』,是如何?」曰:「此亦只是說心中自曉 會 得後,又信得及耳。」廣。
問:「漆雕循守者乎?」曰:「循守是守一節之廉,如原憲之不容物是也。漆雕開卻是收斂 近約。」伯羽。道夫錄云:「原憲不能容物,近於狷。開卻是收斂近 約。」問:「注謂信是『真知其如此,而無毫髮之疑』,是如何?」曰:「便是『朝聞道』意思。須是自見得這道理分明,方得。」問:「是見得吾心之理,或是出仕之理?」曰:「都是這箇理,不可分別。漆雕開卻知得,但知未深耳,所以未敢自信。」問:「程子云『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如何?」曰:「也是見得這意思。漆雕開,想見他已知得八分了。」因說:「物格、知至,他只有些子未格,有些子未至耳。伊川嘗言虎傷 者,曾經傷 者,神色獨變,此為 真見得,信得。凡人皆知水蹈之必溺,火蹈之必焚。今試教他去蹈水火,定不肯去。無他,只為 真知。」宇。集注。
或問:「『吾斯之未能信』,注云:『未有以真知其實然,而保其不叛也。』聖門弟子雖曰有所未至,然何至於叛道?」曰:「如此,則曾子臨終更說『戰 戰競競,如履薄冰』做甚麼?」或曰:「起居動 作有少違背,便是叛道否?」曰:「然。」集注係舊本。僩。
問:「『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如何是『已見大意』?」曰:「是他見得大了,謙之錄云:「是大底意思。」便小合殺 不得。論語中說曾點處亦自可見。如漆雕開只是此一句,如何便見得他已見大意處?然工夫只在『斯』字與『信』字上。且說『斯』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