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領
春秋煞有不可曉 處。泳。
人道春秋難曉 ,據 某理會 來 ,無難曉 處。只是據他 有這箇事在,據 他載得恁地。但是看今年有甚麼事,明年有甚麼事,禮樂 征伐不知是自天子出?自諸侯出?自大夫出?只是恁地。而今卻要去一字半字上理會 褒貶,卻要去求聖人之意,你如何知得他肚裏事!義剛。
春秋大旨,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內 中國, 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義也。想 孔子 (《朱子语类》人物)當時只是要備 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寫在這裏,何嘗云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邪?且如書 會 盟侵伐,大意不過見諸侯擅興自肆耳。書 郊禘,大意不過見魯僭禮耳。至如三卜四卜,牛傷 牛死,是失禮之中又失禮也。如「不郊,猶三望」,是不必望而猶望也。如書 「仲遂卒,猶繹」,是不必繹而猶繹也。如此等義,卻自分明。近世如蘇子由呂 居仁,卻看得平。閎祖。
春秋只是直載當時之事,要見當時治亂興衰,非是於一字上定褒貶。初間王政不行,天下都無統屬 ;及五伯出來 扶持,方有統屬 ,「禮樂 征伐,自諸侯出」。到後來 五伯又衰,政自大夫出。到孔子時,皇、帝、王、伯之道埽地,故孔子作春秋,據 他事實寫在那裏,教人見得當時事是如此,安知用舊史與不用舊史?今硬說那箇字是孔子文,那箇字是舊史文,如何驗得?更聖人所書 ,好惡 自易見。如葵丘之會 ,召陵之師,踐土之盟,自是好,本末自是別。及後來 五伯既衰,湨 梁之盟,大夫亦出與諸侯之會 ,這箇自是差異不好。今要去一字兩 字上討意思,甚至以日月、爵氏、名字上皆寓褒貶。如「王人子突救衛」,自是衛當救。當時是有箇子突,孔子因存他名字。今諸公解卻道王人本不書 字,緣其救衛,故書 字。 孟子 (《朱子语类》人物)說:「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 ,作春秋。」說得極是了。又曰:「春秋無義戰 ,彼善於此則有之矣。」此等皆看得地步闊。聖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細碎。淳。義剛錄云:「某不敢似諸公道聖人是於一字半字上定去取。聖人只是存得那事在,要見當時治亂興衰;見得其初王政不行,天下皆無統屬, 及五伯出來 如此扶持,方有統屬 。恁地,便見得天王都做主不起。」後同。
問春秋。曰:「此是聖人據 魯史以書 其事,使人自觀之以為 鑒戒爾。其事則齊威晉文有足稱,其義則誅亂臣賊子。若欲推求一字之間,以為 聖人褒善貶惡 專 在於是,竊恐不是聖人之意。如書 即位者,是魯君行即位之禮;繼故不書 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禮。若威公之書即 位,則是威公自正其即位之禮耳。其他崩、薨、卒、葬,亦無意義。」人傑 。
春秋有書 「天王」者,有書 「王」者,此皆難曉。 或以為 王不稱「天」,貶之。某謂,若書 「天王」,其罪自見。宰咺以為 冢宰,亦未敢信。其他如莒去疾莒展輿齊陽生,恐只據 舊史文。若謂添一箇字,減一箇字,便是褒貶,某不敢信。威公不書 秋冬,史闕文也。或謂貶天王之失刑,不成議論,可謂亂道!夫子平時稱顏子「不遷怒,不貳過」,至作春秋,卻因惡 魯威而及天子,可謂「桑樹 著刀,榖樹 汁出」者!魯威之弒,天王之不能討,罪惡 自著,何待於去秋冬而後見乎!又如貶滕稱「子」,而滕遂至於終春秋稱「子」,豈有此理!今朝廷立法,降官者猶經赦敘 復 ,豈有因滕子之朝威,遂併 其子孫而降爵乎!人傑 。
春秋所書 ,如某人為 某事,本據 魯史舊文筆削而成。今人看春秋,必要謂某字譏某人。如此,則是孔子專 任私意,妄為 褒貶!孔子但據 直書 而善惡 自著。今若必要如此推說,須是得魯史舊文,參 校筆削異同,然後為 可見,而亦豈復 可得也?謨。
書 「人」,恐只是微者。然朝非微者之禮,而有書 「人」者,此類亦不可曉 。閎祖。
或有解春秋者,專 以日月為 褒貶,書 時月則以為貶,書 日則以為 褒,穿鑿得全無義理!若胡文定公所解,乃是以義理穿鑿,故可觀。人傑 。
「世間人解經,多是杜撰。且如春秋只據 赴告而書 之,孔子只因舊史而作春秋,非有許多曲折。且如書鄭忽與突事,才書 『忽』,又書 『鄭忽』,又書 『鄭伯突』,胡文定便要說突有君國 之德,須要因『鄭伯』兩字 上求他是處,似此皆是杜撰。大概自成襄已前,舊史不全,有舛逸,故所記各有不同。若昭哀已後,皆聖人親見其事,故記得其實,不至於有遺處。如何卻說聖人予其爵,削其爵,賞其功,罰其罪?是甚說話!」祖道問:「孟子說『春秋,天子之事』,如何?」曰:「只是被孔子寫取在此,人見者自有所畏懼 耳。若要說孔子去褒貶他,去其爵,與其爵,賞其功,罰其罪,豈不是謬也!其爵之有無與人之有功有罪,孔子也予奪他不得。」祖道。人傑 錄云:「蘇子由解春秋,謂其從 赴告,此說亦是。既書 『鄭伯突』,又書 『鄭世子忽』,據 史文而書 耳。定哀之時,聖人親見,據 實而書 。隱威之世,時既遠,史冊 亦有簡略處,夫子亦但據 史冊 而寫出耳。」
或說:「沈卿說春秋,云:『不當以褒貶看。聖人只備 錄是非,使人自見。如「克段」之書 ,而兄弟之義自見;如蔑之書 ,而私盟之罪自見;來 賵仲子,便自見得以天王之尊下賵諸侯之妾。聖人以公平正大之心,何嘗規規於褒貶?』」曰:「只是中間不可以一例說,自有曉 不得處。公且道如『翬帥師』之類,是如何?」曰:「未賜族,如挾 、柔、無駭之類。無駭,魯卿,隱二年書 『無駭』,九年書 『挾 卒』,莊十一年書 『柔』,皆未命也。到莊以後,卻不待賜,而諸侯自予之。」曰:「便是這般所在,那裏見得這箇是賜?那箇是未賜?三傳 唯左氏近之。或云左氏是楚左史倚相之後,故載楚史較詳。國 語與左傳 似出一手,然國 語使人厭看,如齊楚吳 越諸處又棈采。如紀周魯自是無可說,將 虛文敷衍,如說籍田等處,令人厭看。左氏必不解是丘明,如聖人所稱,煞是正直底人。如左傳 之文,自有縱橫意思。史記卻說:『左丘失明,厥有國 語。』或云,左丘明,左丘其姓也。左傳 自是左姓人作。又如秦始有臘祭,而左氏謂『虞不臘矣』!是秦時文字分明。」賀孫。
春秋傳 例多不可信。聖人記事,安有許多義例!如書 伐國 ,惡 諸侯之擅興;書 山崩、地震、螽、蝗之類,知災 異有所自致也。德明。
或論及春秋之凡例。先生曰:「春秋之有例固矣,柰何非夫子之為 也。昔嘗有人言及命格,予曰:『命格,誰之所為 乎?』曰:『善談五行者為 之也。』予曰:『然則何貴?設若自天而降,具言其為 美為 惡 ,則誠可信矣。今特出於人為 ,烏 可信也?』知此,則知春秋之例矣。」又曰:「『季子來 歸』,以為 季子之在魯,不過有立僖之私恩耳,初何有大功於魯!又況通於成風,與慶父之徒何異?然則其歸也,何足喜?蓋以啟 季氏之事而書 之乎!」壯 祖。
或人論春秋,以為 多有變例,所以前後所書 之法多有不同。曰:「此烏 可信!聖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貶惡 ,示萬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說以誅人,未幾 又用此說以賞人,使天下後世皆求之而莫識其意,是乃後世弄法舞文之吏之所為 也,曾謂大中至正之道而如此乎!」壯 祖。
張元德問春秋周禮疑難。曰:「此等皆無佐證,強說不得。若穿鑿說出來 ,便是侮聖言。不如且研窮義理,義理明,則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曉 者。此語是某發出來 ,諸公可記取。」時舉。以下看春秋法。
問:「春秋當如何看?」曰:「只如看史樣 看。」曰:「程子所謂『以傳 考經之事跡,以經別傳 之真偽』 ,如何?」曰:「便是亦有不可考處。」曰:「其間不知是聖人果有褒貶否?」曰:「也見不得。」「如許世子止嘗藥之類如何?」曰:「聖人亦只因國 史所載而立之耳。聖人光明正大,不應 以一二字加褒貶於人。若如此屑屑求之,恐非聖人之本意。」時舉。
看春秋,且須看得一部左傳 首尾意思通貫,方能略見聖人筆削,與當時事之大意。時舉。
叔器問讀左傳 法。曰:「也只是平心看那事理、事情、事勢 。春秋十二公時各不同。如隱威之時,王室新東遷,號令不行,天下都星散無主。莊僖之時,威文迭伯,政自諸侯出,天下始有統一。宣公之時,楚莊王盛強,夷狄主盟,中國 諸侯服齊者亦皆朝楚,服晉者亦皆朝楚。及成公之世,悼公出來 整頓一番,楚始退去;繼而吳 越又強入來 爭伯。定哀之時,政皆自大夫出,魯有三家,晉有六卿,齊有田氏,宋有華向,被他肆意做,終春秋之世,更沒奈何。但是某嘗說,春秋之末,與初年大不同。然是時諸侯征戰 ,只如戲 樣 ,亦無甚大殺戮 。及戰 國 七國 爭雄,那時便多是胡相殺 。如鴈門斬 首四萬,不知怎生殺 了許多;長平之戰 ,四十萬人坑死,不知如何有許多人!後來 項羽也坑十五萬,不知他如何地掘那坑後,那死底都不知,當時不知如何地對 副許多人。」安卿曰:「恐非掘坑。」曰:「是掘坑。嘗見鄧艾伐蜀,坑許多人,載說是掘坑。」義剛。
春秋之書 ,且据左氏。當時天下大亂,聖人且據實而書 之,其是非得失,付諸後世公論,蓋有言外之意。若必於一字一辭之間求褒貶所在,竊恐不然。齊桓晉文所以有功於王室者,蓋當時楚最強大,時復 加兵於鄭,鄭則在王畿之內 ;又伐陸渾之戎,觀兵周疆,其勢 與六國 不同。蓋六國 勢 均力敵 ,不敢先動 。楚在春秋時,他國 皆不及其強;向非威文有以遏之,則周室為 其所并矣。又,諸侯不朝聘於周,而周反下聘於列國 ,是甚道理!」廣。以下論左氏。
左氏之病,是以成敗 論是非,而不本於義理之正。嘗謂左氏是箇猾頭熟事,趨炎附勢 之人。
元城說,左氏不識大體,只是時時見得小可底事,便以為 是。義剛。
因舉陳君舉說左傳 ,曰:「左氏是一箇審利害之幾 ,善避就底人,所以其書 有貶死節等事。其間議論有極不是處:如周鄭交質之類,是何議論!其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只知有利害,不知有義理。此段不如穀梁說『君子大居正』,卻是儒者議論。某平生不敢說春秋。若說時,只是將胡 文定說扶持說去。畢竟去聖人千百年後,如何知得聖人之心?且如先蔑奔秦,書 ,則是貶先蔑;不書 時,又不見得此事。若如今人說,教聖人如何書 則是?呂 伯恭愛 教人看左傳 ,某謂不如教人看論孟。伯恭云,恐人去外面走。某謂,看論孟未走得三步,看左傳 底已走十百步了!人若讀得左傳 熟,直是會 趨利避害。然世間利害,如何被人趨避了!君子只看道理合如何,可則行,不可則止,禍福自有天命。且如一箇善擇 利害底人,有一事,自謂擇 得十分利處了,畢竟也須帶 二三分害來 ,自沒奈何。仲舒云:『仁人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一部左傳 無此一句。若人人擇 利害後,到得臨難死節底事,更有誰做?其間有為 國 殺 身底人,只是枉死了,始得!」因舉「可憐石頭城,寧為 袁粲死,不作褚淵生」!「蓋『民之秉彝』,又自有不可埋沒,自然發出來 處。」璘。可學錄云:「天下事,不可顧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趨利避害;不知纔有利,必有害,吾雖處得十分利,有害隨在背後,不如且就理上求之。孟子曰:『如以利,則枉尋 直尺而利,亦可為歟?』且如臨難致死,義也。若不明其理而顧利害,則見危致命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憐石頭城,寧為袁 粲死,不作褚淵生!』『民之秉彝』不可磨滅 如此,豈不是自然!」
林黃中謂:「左傳 『君子曰』,是劉 歆之辭。胡先生謂周禮是劉 歆所作,不知是如何。」「左傳 『君子曰』,最無意思。」因舉「芟夷蘊崇之」一段,「是關上文甚事」?賀孫。
左氏見識甚卑,如言趙盾弒君之事,卻云:「孔子聞之,曰:『惜哉!越境乃免。』」如此,則專 是回避占便宜者得計,聖人豈有是意!聖人「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豈反為 之解免耶!端蒙。
問:「左傳 載卜筮,有能先知數 世後事,有此理否?」曰:「此恐不然。只當時子孫欲僭竊,故為 此以欺上罔下爾。如漢高帝蛇,也只是脫空。陳勝 王凡六月,便只是他做不成,故人以為 非;高帝做得成,故人以為 符瑞。」
左傳 國 語惟是周室一種士大夫說得道理大故細密。這便是文武周召在王國 立學校,教得人恁地。惟是周室人會 恁地說。且如烝民詩大故說得好,「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之類,大故說得細密。義剛。兼論國 語。
左氏所傳 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公穀專 解經,事則多出揣度。必大。以下三傳 。
春秋制度大綱,左傳 較可據 ,公穀較難憑。胡文定義理正當,然此樣 處,多是臆度說。
李丈問:「左傳 如何?」曰:「左傳 一部載許多事,未知是與不是。但道理亦是如此,今且把來 參 考。」問:「公穀如何?」曰:「據 他說亦是有那道理,但恐聖人當初無此等意。如孫明復 趙啖陸淳胡文定,皆說得好,道理皆是如此。但後世因春秋去考時,當如此區處。若論聖人當初作春秋時,其意不解有許多說話。」擇 之說:「文定說得理太多,盡堆在裏面。」曰:「不是如此底,亦壓 從 這理上來。 」淳。義剛錄少異。
左氏傳 是箇博記人做,只是以世俗見識斷 當它事,皆功利之說。公穀雖陋,亦有是處,但皆得於傳 聞,多訛謬。德明。
國 秀問三傳 優劣。曰:「左氏曾見國 史,考事頗精,只是不知大義,專 去小處理會 ,往往不曾講學。公穀考事甚疏,然義理卻精。二人乃是經生,傳 得許多說話,往往都不曾見國 史。」時舉。
左傳 是後來 人做,為 見陳氏有齊,所以言「八世之後,莫之與京」!見三家分晉,所以言「公侯子孫,必復 其始」。以三傳 言之,左氏是史學,公穀是經學。史學者記得事卻詳,於道理上便差;經學者於義理上有功,然記事多誤。如遷固之史,大概只是計較利害。范曄 更低,只主張做賊底,後來 他自做卻敗 。溫 公通鑑,凡涉智數 險詐底事,往往不載,卻不見得當時風俗。如陳平說高祖間楚事,亦不載上一段;不若全載了,可以見當時事情,卻於其下論破,乃佳。又如亞夫得劇 孟事,通鑑亦節去,意謂得劇 孟不足道;不知當時風俗事勢, 劇 孟輩亦係輕重。知周休且能一夜得三萬人,只緣吳王 敗 後各自散去,其事無成。溫 公於此事卻不知不覺載之,蓋以周休名不甚顯,不若劇 孟耳。想溫 公平日?耐劇 孟。不知溫 公為 將 ,設遇此人,柰得它何否?又如論唐太宗事,亦殊未是。呂 氏大事記周赧後便繫秦,亦未當。當如記楚漢事,並書 之;項籍死後,方可專 書 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