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伯恭
因說南軒東萊,或云:「二先生若是班乎?」壽 昌曰:「不然。」先生適聞之,遂問如何。曰:「南軒非壽 昌所敢知,東萊亦不相識。但以文字觀之,東萊博學多識則有之矣,守約恐未也。」先生然之。壽昌 。
某嘗謂,人之讀書 ,寧失之拙,不可失之巧;寧失之低,不可失之高。伯恭之弊,盡在於巧。伯羽。
伯恭說義理,太多傷 巧,未免杜撰。子靜使氣 ,好為 人師,要人悟。一云:「呂 太巧,杜撰。陸喜同己,使氣 。」閎祖。
或問東萊象山之學。曰:「伯恭失之多,子靜失之寡。」柄。
或問:「東萊謂變化氣 質,方可言學。」曰:「此意甚善。但如鄙意,則以為 學乃能變化氣 質耳。若不讀書 窮理,主敬存心,而徒切切計較於昨非今是之間,恐亦勞 而無補也。」
伯恭更不教人讀論語。方子。
伯恭教人看文字也粗。有以論語是非問者。伯恭曰:「公不會 看文字,管他是與非做甚?但有益於我者,切於我者,看之足矣。」且天下須有一箇是與不是,是處便是理,不是處便是咈 理,如何不理會 得?賜。
「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呂 丈舊時性極褊急,因病中讀論語,於此有省,後遂如此好。廣錄云:「伯恭言,少時愛 使性,才見使令者不如意,便躁怒。後讀論語云云。某嘗問路德章:『曾見東萊說及此否?』」伯恭要無不包羅,只是撲 過,都不精。詩小序是他看不破。薛常州周禮制度都不能言。邵數 亦教季通說過一遍,又休了。揚。
東萊聰明,看文理卻不子細。向嘗與較程易,到噬嗑卦「和而且治」,一本「治」作「洽」。據 「治」字於理為 是,他硬執 要做「洽」字。「和」已有洽意,更下「洽」字不得。緣他先讀史多,淳錄作「讀史來 多而」。所以看粗著眼。讀書 須是以經為 本,而後讀史。義剛。淳同。
李德之問:「繫辭精義編得如何?」曰:「編得亦雜,只是前輩說話有一二句與繫辭相雜者皆載。只如『觸類而長之』,前輩曾說此便載入,更不暇問是與不是。」蓋卿。
或問繫辭精義。曰:「這文字雖然是裒集得做一處,其實於本文經旨多有難通者。如伊川說話與橫渠說話,都有一時意見如此,故如此說。若用本經文一二句看得亦自通,只要成片看,便上不接得前,下不帶 得後。如程先生說 孟子 (《朱子语类》人物)『勿忘,勿助長』,只把幾 句來 說敬。後人便將 來 說此一章,都前後不相通,接前不得,接後不得。若知得這般處是假借來 說敬,只恁地看,也自見得程先生所以說之意,自與孟子不相背馳。若此等處,最不可不知。」賀孫。
人言何休為 公羊忠臣,某嘗戲 伯恭為 毛鄭之佞臣。道夫。
問東萊之學。曰:「伯恭於史分外子細,於經卻不甚理會 。有人問他『忠恕』,楊 氏侯氏之說孰是?他卻說:『公如何恁地不會 看文字?這箇都好。』不知是如何看來 。他要說為 人謀而不盡心為 忠,傷 人害物為 恕,恁地時他方說不是。」義剛曰:「他也是相承那江浙間一種史學,故恁地。」曰:「史甚麼學?只是見得淺。」義剛。
先生問:「向見伯恭,有何說?」曰:「呂 丈勸令 看史。」曰:「他此意便是不可曉 。某尋 常非特不敢勸 學者看史,亦不敢勸 學者看經。只語孟亦不敢便教他看,且令看大學。伯恭動 勸 人看左傳 遷史,令子約諸人抬得司馬遷不知大小,恰比 孔子 (《朱子语类》人物)相似!」必大。
伯恭子約宗太史公之學,以為 非漢儒所及,某嘗痛與之辨。子由古史言馬遷「淺陋而不學,疏略而輕信」。此二句最中馬遷之失,伯恭極惡 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為 善,如火之必熱 ,水之必寒:其不為不 善,如騶虞之不殺 ,竊脂之不穀。」此語最好。某嘗問伯恭:「此豈馬遷所能及?」然子由此語雖好,又自有病處,如云:「帝王之道以無為 宗」之類。他只說得箇頭勢 大,下面工夫又皆疏空。亦猶馬遷禮書 云:「大哉禮樂 之道!洋洋乎鼓舞萬物,役使群動 。」說得頭勢甚 大,然下面亦空疏,卻引 荀子 (《朱子语类》人物)諸說以足之。又如諸侯年表,盛言形勢 之利,有國 者不可無;末卻云:「形勢雖強,要以仁義為 本。」他上文本意主張形勢 ,而其末卻如此說者,蓋他也知仁義是箇好底物事,不得不說,且說教好看。如禮書 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極喜渠此等說,以為 遷知「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為得 聖人為 邦之法,非漢儒所及。此亦眾所共知,何必馬遷?然遷嘗從 董仲舒遊,史記中有「余聞之董生云」,此等語言,亦有所自來 也。遷之學,也說仁義,也說詐力,也用權 謀,也用功利,然其本意卻只在於權 謀功利。孔子說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傳 中首尾皆是怨辭,盡說壞 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刪去之,盡用孔子之語作傳 ,豈可以子由為 非,馬遷為 是?可惜子約死了,此論至死不曾明!聖賢以六經垂訓,炳若丹青,無非仁義道德之說。今求義理不於六經,而反取疏略淺陋之子長,亦惑之甚矣!僩。
問:「東萊大事記有續春秋之意,中間多主史記。」曰:「公鄉里主張史記甚盛,其間有不可說處,都與他出脫得好。如貨殖傳 ,便說他有諷諫意之類,不知何苦要如此?世間事是還是,非還非,黑還黑,白還白,通天通地,貫古貫今,決不可易。若使孔子之言有未是處,也只還他未是,如何硬穿鑿說!」木之又問:「左氏傳 合如何看?」曰:「且看他記載事跡處。至如說道理,全不似公穀。要知左氏是箇曉 了識利害底人,趨炎附勢 。如載劉 子『天地之中』一段,此是極精粹底。至說『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 以取禍』,便只說向禍福去了。大率左傳 只道得禍福利害底說話,於義理上全然理會 不得。」又問:「所載之事實否?」曰:「也未必一一實。」子升問:「如載卜妻敬仲與季氏生之類,是如何?」曰:「看此等處,便見得是六卿分晉、田氏纂齊以後之書 。」又問:「此還是當時特故撰出此等言語否?」曰:「有此理。其間做得成者,如斬 蛇之事;做不成者,如丹書 狐鳴之事。看此等書 ,機關熟了,少間都壞 了心術。莊子云:『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必有機心,則純白不備 。純白不備 者,道之所不載也。』今浙中於此二書 ,極其推尊,是理會 不得。」因言:「自孟子後,聖學不傳 ,所謂『軻之死不得其傳 』。如荀卿說得頭緒多了,都不純一。至揚雄所說底話,又多是莊老之說。至韓退之喚 做要說道理,又一向主於文詞。至柳子厚卻反助釋氏之說。因言異端之教,漢魏以後,只是老莊之說。至晉時肇法師,釋氏之教始興。其初只是說,未曾身為 。至達磨面壁九年,其說遂熾 。」木之。
看大事記,云:「其書 甚妙,考訂得子細,大勝詩記。此書 得自由,詩被古說壓 了。」
「伯恭解說文字太尖巧。渠曾被人說不曉 事,故作此等文字出來 ,極傷 事。」敬之問:「大事記所論如何?」曰:「如論公孫弘等處,亦傷 太巧。」德明。
伯恭大事記辨司馬遷 班固 (《朱子语类》人物) (《朱子语类》人物)異同處最好。渠一日記一年。渠大抵謙退,不敢任作書 之意,故通鑑左傳 已載者,皆不載;其載者皆左傳 通鑑所無者耳。有太纖巧處,如指出公孫弘張湯 姦 狡處,皆說得羞愧人。伯恭少時被人說他不曉 事,故其論事多指出人之情偽 ,云:「我亦知得此。」有此意思不好。璘。
東萊自不合做這大事記。他那時自感疾了,一日要做一年。若不死,自漢武至五代,只千來 年,他三年自可了此文字。人多云,其解題煞有工夫。其實他當初作題目,卻煞有工夫,只一句要包括一段意。解題只見成,檢令諸生寫。伯恭病後,既免人事應 接,免出做官,若不死,大段做得文字。賀孫。
因說伯恭少儀外傳 多瑣碎處,曰:「人之所見不同。某只愛 看人之大體大節,磊磊落落處,這般瑣碎便懶 看。伯恭又愛 理會 這處,其間多引忍恥之說,最害義。緣他資質弱,與此意有合,遂就其中推廣得大。想其於忠臣義士死節底事,都不愛 。他亦有詩,說張巡許遠那時不應 出來 。」淳。
伯恭是箇寬厚底人,不知如何做得文字卻似箇輕儇底人?如省試義大段鬧裝,說得堯 舜大段脅肩諂笑,反不若黃德潤辭雖窘,卻質實尊重。館職策亦說得慢,不分曉 ,後面又全無緊要。伯恭尋 常議論,亦緣讀書 多,肚裏有義理多。恰似念得條貫多底人,要主張一箇做好時,便自有許多道理,升之九天之上;要主張做不好時,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