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
万物之生本乎天,故动植之物,其体皆圆;土石之成形也具乎地,故多方,此地之骨肉也。
○文景诏三代而下,称治世莫如文、景。今观文帝之世,三十六诏;景帝之世,二十五诏;而其除租、赐爵、务农、忧恤者,三之一焉,则其史称与民休息可知。呜呼!此后世之所不及也。
○医画不能补
《巢氏病源》一书,论证论理,可谓意到而辞畅者矣。予尝惜其当时元方不附方药,使再具之,体用俱全,是书真不可及也。《图绘宝鉴》但纪历代善画名人,及言平日一家之长,师某人已矣。予以为再添言所以,方尽其意。如董源则曰“山是麻皮皴,水是索水,松是爪离”之类;言马远则曰“山是大斧劈,兼丁头鼠尾,松是车轮蝴蝶,水是斗水”,则二人之规矩已寓目前,而后之观其画者亦易矣。虽欲补之,必得自擅其术,记多识多方可也。予尝以画语姑苏周臣、冯表,以医语吾杭孙钝吾侄,惜其相与叹息而已。噫!○书画难易
予尝问能书之人:真草孰难?咸以正书难也。盖以真难方正,草可掩饰耳。后读史,方知果然。史称张长史始同颜鲁公学正书,张知不及颜,遂去而学草,此可知矣。又尝问友人沈懋学仕:“书与画孰难?”沈曰:“画易。”予曰:“何以见之?”彼以画使学某,则看者亦知是某画也;书虽学某书,看者亦可知似某书耶?予戏曰:“可以教矣。”盖《画记》载:吴道子学书于张颠、贺知章不成,因工画,遂深造妙处。此又知难易之分也。
○异情
唐玄宗于兄弟而友爱,同于一帐,则未闻孝养者何也?华歆与管宁、邴原相友之厚者,则其志趣必一也,何善恶之不伦?子路刚强,弥子瑕以色悦人者,同与婿友,不知何以相处?
○虎伥亡人为虎食,魂从于虎,字书谓之虎怅,亡解。凡虎之出入,则引导以避其凶,故猎者捕虎,先设汤、饭、衣、鞋于前,以为使之少滞,则虎不知,以落机阱;否则为虎发机,徒费猎心也。及虎为人所捕,又哀号于其所在,昏夜叫号,以为无复望虎食人矣,若为其复仇然。予将信将疑,昨见《说郛》所收东坡之老僧化虎事,与昔所闻相符,不觉叹曰:“伥哉!果死不认尸而不知所以致死哉!夫生既被虎食矣,死反为虎之役;幸而虎毙,又从而号哭之,何其愚耶?不自疚耶?”呜呼!小人竭财俯首,以附权贵,为之鹰犬,以备指挥,却乃张皇声势,残人害物;一旦冰山既崩,仓惶莫措,无复有望,反惜其死而悲痛,不悟其非。岂非虎之伥,亡欤?岂非虎之伥,亡欤?
○牛羊食草
凡草木经牛啖之必茂,经羊啖之多枯,故谚曰:“牛食如浇,羊食如烧。”意以二物皆畜类而草食者也,何相反之如是?静思牛土蓄,土能养物也,故牛色苍而庞厚,有春生之象焉,闻死而觳觫,亦好生之意也;羊金畜,金主杀伐,故羊色白而气腥膻,有秋杀之象焉,见死而无惧,亦喜杀之性也。二物禀性既异,必其口中涎沫亦具是性,故草木之茂枯者,生杀之气致然耳。赘此以俟博物君子。
○家野禽凡家禽鸡鸭之类不能飞,野禽即能飞者,家食雌抱伏而雄不抱伏,得阴气之多,故凝滞而不飞;野禽雌雄皆抱伏,故飞。
○食咸加渴食酸止渴
渴者,缘心火炽而肾水涸也,肾气盛而心气平,则不渴矣。食咸则加渴者,咸走肾而泻肾,泻肾则水愈涸;况咸能补心,补心则火愈炽,故加渴也。食酸则止渴者,酸走肝而泻肝,泻肝则火不炽;况酸能益肺,益肺则水自生,故止渴也。
○利
古人以诚意正心观人,今观人于利上明白者,可谓君子矣。予尝见数友,利心一发,则虽父子兄弟,素厚朋友,即反心而不顾。呜呼哀哉!末世何人心之不古耶!○刺纸
予少年见公卿刺纸,不过今之白录纸二寸,间有一二苏笺,可谓异矣;而书柬折拍,亦不过一二寸耳。今之用纸,非表白录罗纹笺,则大红销金纸,长有五尺,阔过五寸,更用一绵纸封袋递送,上下通行,否则谓之不敬。呜呼!一拜帖五字,而用纸当三厘之价,可谓暴殄天物,奢亦极矣。《资暇集》中以唐门状竞用善纸,叹其巧谄,而谓祢正平生于今日如何?予以使李济翁生于今日,不知又如何诋辩也!
○将术
为将者多不善终,虽岳武穆亦然。天道好生;戕生,罪也。术数之高者,终罔得吉,故京房、郭璞,不得其死,泄其化机,神不容也。
○永乐大典
成祖命胡广、王洪等编成一书,名曰《永乐大典》,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目录六十卷。其表文尝见于《蟫精隽》中,然亦不叙中之事实,徒具望洋之叹而已。呜呼!《御览》、《元龟》,不过千卷,人间亦不可得矣。《大典》动以万计,安能使世传也哉?
○气类相感
予尝见屠儿杀猪者,眼似猪;割羊者;眼似羊;以其日夕与此物气类相感所至也。故婴儿尤类乳母面貌,可知矣。《后汉书》载:挹娄国人,穴居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涂膏于身,以御风雨。此人之所以似兽也。
○久思神助
吾母少未读书,颇信佛法,归吾父时,见同类诵观音经,心甚爱之,然以不识字为恨,心恒欲念之,每一番叶,徒闷而退。一夕,梦金衣大僧合掌向曰:“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举此二句数次,觉时似有得焉。明发启视此经,不复龃龉,随口如注矣。自是书亦可通。人尽异之,予则以为心久静则慧生,况朝夕心思所致,本体之明,故弗为之助也。但二句固即本经,而其义又似释氏禅教,此亦不可知耳。果真有所谓佛耶?
○李易安
赵明诚字德甫,清献公中子也,著《金石录》一千卷;其妻李易安,又文妇中杰出者,亦能博古穷奇,文词清婉,有《漱玉集》行世。诸书皆曰与夫同志,故相亲相爱之极。予观其《叙金石录后》,诚然也。但不知胡为有再醮张汝舟一事?呜呼!去蔡琰几何哉?此色之移人,虽中郎不免。
○邓攸弃子全侄弃子全侄,《中兴书》以其子至暮追及,攸复系子于树。予意子侄皆幼,势难两全,故弃子而全侄;今既追及,则不惟可与之同行,亦知道路者矣。刘须溪以为无是事,此喜谈全侄而甚之之辞也。然孝之本传及当时之人之言皆同,则又实有是情。呜呼!可与同行而又系之树,有人心者可忍之耶?此所以伯道无儿,何天道无知哉?噫!晋之好名,至此极矣。
○生死两异
《淮南子》载:齐人乘舟,遇风波而恐死不暇,久之,自投水中。东晋时,太白犯少微,处士戴逵忧其必当,后隐者谢敷卒。予以齐人非不贪生也,畏死而反忘其生;逵非不畏死也,以理之必至于死;一可谓求生不生,一可谓求死不死。又元人郑玉,字子美,顺帝召为翰林待制,辞而不仕。天兵入徽州时,要致之,自曰:“吾岂事二姓者邪?”遂缢而死。方回,字万里,仕宋为严州守,宋末降元,为总管,皆歙人也。予以郑既不受元爵,正当仕我朝,却死于元,此可谓当生不生;方乃宋臣,甘心仕虏,此可谓当死不死。
○赵元隆赵元隆仕元为广西行中书省都事,以才智闻于时。吴元年,王师围永,永守邓姓者自尽。先三月,围桂,元隆谓平章曰:“公宜与城存亡。吾昔与邓公同事,良荷知遇,今不死,期效寸尺之功。”六月,王师入西门,元隆守伏波,闻城破,引刀自尽。事定,男宗岳收遗骨归,刘三吾有诗吊云:“白头从事紫微垣,一死能令我道完;赴水何惭汨罗叟,裹尸竟在伏波门。他年作传须朋友,此日承宗有弟昆;谁使甄侯诸将吏,皆能为国报君恩。”今《元史》未收,予闻之桂人者。
○思礼堂记吏部侍郎南昌张元祯,为吾乡府尹陈彦成撰《思礼堂记》,发明墓祭之礼,甚当人情,但亦未深考于书也。其曰:“周礼不言墓祭者,或制之未备。”殊不知《周礼。冢人》“凡祭于墓为尸”,则墓祭之礼, 周公 (《七修类稿》人物)已立之矣。又曰:“汉之时已有墓祭。”殊不思 孔子 (《七修类稿》人物)葬泗上,子贡庐冢三年;鲁世以岁时祠孔子冢,则春秋以来有之矣。况《开元礼》第七十八云:“昔者宗子去在他国,庶子无庙,孔子许望墓为坛。”如时祭祀,则是孔子亦有墓祭之说矣。今为录其文并少辩之,使士人知有所归也。记曰:
“夫礼也者,出于天理人情之自然,而为之节文仪则者也。然时有不同,或制有未备,故三王不相袭。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后之议礼者,此其的欤?墓而藏,庙而祭者,周礼也;不言墓祭者,或制之未备也。汉之时,乃有墓祭,亦天理人情之所不可已者。先儒因其不见于三代而以为非礼,不能无惑焉。且墓而藏者,体魄也;庙而祭者,魂气也;魂气无所不之,墓焉,庙焉,熟有而熟无也。且人子之于亲,食焉则若见于羹;入其门,则若见其坐于寝;视其桮棬而不能举,视其琴瑟书册而不相越;矧于体魄之所在,而可恝不之思,漫不之省乎?且古之祭者,庙以貌之,尸以象之,裸将以求之阴,薰芗以求之阳,其礼严以周,家具而人行之。今之祭,能然否乎?然墓之祭,亦三代之所当益,而后世之所不可损者,其不可拂人情而废不行也明矣。”
记成,陈乃买鸿胪少卿唐泰碑于其子,将磨去其文而刻此记,有某进士见之,以手抚碑曰:“其薄若此耶,若再磨则不堪矣。”陈闻而止之,买他石以刻焉。此人亦善讽谏者欤。
○往来书札式
洪武三年,诏中书省臣曰:“今人于书札,多称‘顿首再拜’、‘百拜’、非实议定。凡致书于尊者,云‘端肃奉书’,答则‘端肃奉复’;平交者,则曰:‘奉书’‘奉复’;上之与下,则曰‘书寄’、‘书答’。”呜呼!今上之与下,大字如批判状;下之事上,岂特“再拜”而已哉!○酒
酴,酒母也;醴,一宿成也;醪,浑汁酒也;酎,三薰酒也;醨,薄酒也;醑,旨酒也;曰醝、曰醙、白酒也;曰酿、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