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卷七钝翁曰：赢氏受了缘、色痨、钱癖之创，虽是写贼秃狱卒之恶。然不有此一番荼毒，后来赢氏仍回邬室，不能悔心相安也。捕快之获了缘，足见此辈之能，亦显此辈之恶，尚过于盗也。写了缘避难之盗心虚如见。王酒鬼之怀恨，因了缘先亲后疏之故，所谓远之则怨是也。足见人之处世，待小人不可不留一番心思。忙叙事中夹写知县接旨，为  魏忠贤  (《姑妄言》人物)建坊，笔力何等矫剑世间之恶，到了狱卒，再无过于此辈者。汉  周勃  (《姑妄言》人物)云：“吾曾将十万兵，身为大师，不知狱吏之尊若此也。”千古皆然。为官者能禁其恶，犯罪者得稍苏其苦，自当获福无量。于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岂非前辙？铁按院之诛聂变豹，锄凶暴，虽是警醒恶人，乃是了结赢一一报闵氏一番公案。闵氏嫁金矿，亦是趁此完结二人，省得后来累笔。龙家小子事中，随笔即出杨为英、充好古、郗氏，何等笔力，且无痕迹。龙r来寻赢氏，欲续旧好。情虽可恶，邬合夫妇处以此法，似乎太过。然不如此，将来终不能断绝也，又要累笔。如此结，何等干净。牛质之好一一，即有苟氏好一一之妻。牛质喜胡旦之后，苟氏即喜胡旦之前，已与红梅所生之子反弃之，胡旦与苟氏一一宿之子反留之。贪一一之人，神鬼奇其魂魄处。香姑更不知为谁之儿。彼自欺之，夫复谁尤？其报应之说，正文已见，R不再赞。此一部书中，妇女贞烈者少，一一滥泼悍者多，或谓将妇女贬之太过。此一回内有三奇女焉，闵氏忍辱报仇，高女矢贞死节，单氏善贤预化，亦足以扬妇女之至矣。这两回书中，一一氏有二奇焉。前一回，他自幼一一荡，到后来竟能洁身自处，一奇也；此一回内，他与金矿可谓厚之至矣。且金矿又长于战法，而彼竟辞之，不复与一一，又一奇也。以一一氏所为言之，一一只可谓之三，而情有七。较诸妇一一滥不堪者，高出许多头地，宜乎后有好处也。第七回凶一一狱卒毙官刑一一险龙一一遭暗害附：嬴一一报旧恩苟氏私新宠话说那嬴氏正在睡中，做那巫山之梦，不想被这贼秃一阵冲突醒了。那贼秃也是熬久了的，只耍了不多工夫也就泄一了，方伏着不动。妇人苏醒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问他来历，贼秃道：“我在巷口土地庙中住，来了两三个月了，并不曾见你的娇一容。若早知道，我也来亲近久了。”说着，那小贼秃又硬起来，他又要弄。妇人被他这一阵弄一了数次，浑身一软。又怕王老儿送来，推住他，道：“你既住的不远，我们有日子顽呢【反是妇人先说，写尽一一妇之一一】。此时怕老王送来撞见了怎了？你快穿衣服出。”贼秃听了，满心欢喜，亲了几个嘴，才泄一出那活来，还是硬帮帮直竖着一条紫皮甘蔗。妇人看见，倒反吃了一吓。暗想道：“我说里边怎么这样有趣，原来这等粗一大，比小龙的竟有两个还旺些，亏这里头怎么容得下他。”两人拭抹了，一齐穿衣下床。那贼秃捧着妇人的脸，又亲了几个嘴，要他约个日子好来。妇人道：“我家的在家或不在家，日子定不得。你留心，但看见他出，左右无人，你来轻轻敲门，我便放你进来。这里邻居稀少，你只管放心。”贼秃欢喜得了不得。两个人笑嘻嘻的携手同出房来。不想王老儿送了来，撞了个满怀，【先赢氏说怕王老儿来，此时偏就撞着，天地间有此等巧事。】笑问道：“老师傅来作甚么？”贼秃忙答道：“我来收月米。”低着头忙忙的走出了。这妇人也急忙缩回身来。那王老儿只当邬合在家，也不管闲事，倒了自。妇人出来关上了门，进房坐在一张杌子上，沉思道：“不想今日无意中遇着这件活宝，不但粗一大，而且又长久，不枉我胯中生了这件东西来。”跷开，伸手把一一一摸，还像个没牙的嘴一般大张着，尚未关严，心中又喜又是好笑。且说那贼秃回到庙中，想道：“我也遇过好些妇人，总没有他这种标致风流。看他又一一一得有趣，得这个妙人儿长远守着，随早随晚的高兴便弄，方才畅快，也不枉我出家一常【不是强盗，算计不到此。不是强盗做了和尚，也算计不到此。若在家人，虽有坏者，或尚无此等恶肠算计。】须设个法子骗了他来。”想了一会，道：“有了，须如此如此，方才便得动他。”这贼秃留心在庙门口守了一日，不见邬合回来，捱到掌灯时候，知他家无人，走来轻轻敲门。这妇人二十多岁，今日乍经了这番快乐，秋清气旺，此时正小饮了几杯，正等邬合回来好睡觉。忽听得门响，即走来开门，原来是和尚。笑吟吟放了进来，随把门闩上。到了房一中，那贼秃假作惊慌，道：“不好了，早间我两人出，被老王看见。他午间吃醉了，到我那里发话，说我来同你私偷。我再三分说我来收月米，他说我明明看见你两个人手拉手走出。难道他家没男人，你拉着妇人的手笑嘻嘻的。普天下化米化缘的也多，我七八十岁了，从没有听见这个化法。【说的活象，不由妇人不信。】两人明明是通一一，还要胡赖。被他拿住筋节，我没得说了。只得软求他，他说要不张扬，须送他一百两银子，方买住口声，不然要告诉你邬大爷，还合同众街坊送你我到官处治。我哀求了半日，求他宽我十天，我凑银子给他，他才依了。他说明日还要来向你讲话。如今是那里这些银子给他，这怎么处？”那妇人那里知道贼秃是诡计骗他，也着了急，哭道：“这是你做的事，就到官，我也实供是你偷的。”贼秃道：“这如何辩得清？两人做的事，官府也不肯偏信。我怕甚么？就是问了和尚的一一，不过打顿板子，枷号还俗。只是你也要褪裤子打光一股，枷号官卖。我一个出家人那里怕他，佛家弟子只身一口，何处不？但恐连累了你，心中不忍，【好慈悲，不枉是和尚。】特的来同你商议。”那妇人听了这些利害话，越发哭起来，道：“我一个妇道家有甚么主意？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的身一子也与你睡了，你可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贼秃道：“可不是呢。我要不为你，我就悄悄了，他往那里寻？我因放你不下，才来和你说。我倒想了一个主意，只怕你不肯依。”妇人道：“你说了看。”贼秃道：“千着万着，走为上着。除非你同我逃走，方免得这祸。”妇人道：“逃往那里？”贼秃道：“我原是好人家的儿女，也做过一任官来。【强盗也。而云曾做过官，是盗而官乎？官而盗乎？令人笑倒。或少年时做过小抠，则为可知】因看破世情，出家也不久。我家还有大房产地土，你同我，我留起头发来，作个长远夫妻，你还是一位夫人呢。【真是压寨夫人。】我的家h尽炕受用一辈子。你依不依，凭你酌量。不然我明日独自逃了，等他来同你吵闹。”妇人也没了主意。虽不知他这些话是真是假，实在有几分恋着这和尚的本事。问道：“依你说，要走几时走呢？”贼秃趁机道：“安心走，今晚就走。若到明日，露了风声，人防范起来，就走不脱了。”妇人只得依他。那贼秃满心只想骗这妇人，他银钱自有，不稀罕他家的东西。妇人赶忙只收拾了他行经的绢帕睡鞋，又拿了两把梳子，拿块布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了，塞在裙腰上【一一细之甚，此数件物是妇人万不可少者。】。此时已将起更，街上静悄悄的。他同了妇人出来，反带上门，往庙中来。那妇人与邬合二载有余干夫妻，虽无实事，也感他那相一一的恩情。虽然有些舍不得他，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了。到了庙中，将两层门都关上，进房坐下。他有现成的酒，取出来让妇人吃了些，他自己呷了几碗烧酒。见妇人不用了，将家伙撤，拨明了灯，替妇人脱衣上一床。他也脱一衣服，然后摆开阵势杀将起来。怎见得：一个光头元帅，一个竖嘴将军。这光头元帅仗着黑缨分心直nang，那立嘴将军忙持红还剑向脑就吞。这元帅连珠炮一出二子，那将军皮挡牌两瓣双迎。那元帅怒竖倒生须，这将军笑张无齿口。那元帅单刺红心，这将军剑剑只含紫脑。那元帅越加枭勇，战多时，光头上爆火起来；这将军渐觉一麻，敌不住，竖口中流汜滥。这贼秃真有不歇不一泄的本事，日间因是久不见妇人，故此易泄。这一回上手就是几千一一，弄得这一一妇心内都是快活，欣欣暗喜。谁知他只管弄将起来，有一个更次，那嬴氏一了数遍，有些受不住了，说道：“歇歇罢，让我透透气儿。”那贼秃那里听，便道：“早呢。”倒从新鼓起威来，自首至尾捣了有几千下，捣得个女人气都接不上来，大张着嘴，白瞪着眼睛，两个鼻孔一张一张的。贼秃看见他这个样子，略慢了些，女人才回过气来，哀求道：“我受不得了，明日再弄罢。这里边有些疼了。”贼秃亲了个嘴，道：“你略忍忍儿，我一了就好了。”一面说着，又一阵乱一一乱捣。这一阵也不计其数，更加凶猛，一阵紧似一阵。起先妇人一一中有些一滑一溜，还自不觉，此时他拿出那做强盗的本事来，如扯风箱一般，一一中一一被他扯干，一出一进，连皮带，扯得火烧火竦生疼。妇人苦苦哀求，他那里肯听。一一一一一，那妇人疼得哎哟叫一声，他也只当不曾听见。那贼秃觉得里面干干紧紧的，箍着一一物，如口里一般，快活不过。又弄了有一个更次，忽然像疯了似的，极力乱捣了一阵，也觉乐极，方一泄如注，才肯歇手，外面已交五鼓。这妇人被他弄得七死八活，眼泪也流了不知多少【下眼之流尽，上眼之又流。何此妇人之若是何多也。】。见他歇了，如放赦一般，痛得哼个不住，侧身而卧。这贼秃先饮酒时也有八九分醉了，乘着酒兴，不管人死活，足足捣了一夜，也乏倦了，倒下头，鼻息如雷，鼾鼾睡。这妇人那里睡得着？觉得一一中疼痛难忍，伸手摸一摸，原来里外都肿了。里边因干的缘故，被他一阵蛮扯，皮都扯塌，所以这般疼痛。这妇人虽好饮一杯，不过三更钟的量，适兴而已。那里禁得拿大碗如长流一般灌起来，自然要吃到潦倒不堪【妙譬。趣甚。】。况他这样一个娇怯怯的身一子，可经得这等狂风大一一？他经了这一番，反懊悔起来，暗想道：“当初幼年虽行得不是，同龙家大小子私偷，彼此还有些情意。后来嫁了邬家，虽然是干夫妻，他这种恩情实令人感激不荆今日遇了这和尚，只说也必定有些恩一一。跟了他来，谁知这样狠毒，将来定然死在他手中。如今既走了出来，料道又回不得。左思右想，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应前欣欣暗喜，可谓喜极生悲。】。此时夜短，天已大明。和尚也睡醒了，看见他哭，说道：“你哭甚么？”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爬起来道：“我还有些余兴，再弄一弄着。”那妇人把夹得死紧，用手推着，道：“被你弄得稀烂的了，且说正经话，你昨日说要走，今日为何还在这里住着？此处近着家，不是当玩的。”和尚原是要骗他来，何尝有心要走呢？哄他道：“我船还没有雇停当呢，等停妥了再走。”又对妇人道：“你日间只在这屋里，关着门窗坐着。若外边有人敲门，你躲在这口大柜子里面，锁了柜门，神鬼不知。柜子里屉儿我已掉了，后边的板也打下来了。坐在里头，一些不闷气。【不做过强盗决想不到此点，强盗可谓点矣，其如滑番子更滑。奈何？】且躲两日再走。我这里也从没人到来，你只管放心。”【妙。有此句，方见他才敢拐妇人来也。不然离家咫尺，也非愚呆者，何敢大胆至此也？】那妇人只得依他。贼秃说着，又扳起妇人的要弄，妇人死也不肯。他笑道：“也罢。让你养了一一神，夜里再弄罢。”说罢，穿衣下床。妇人只得也起来关着门窗。坐地又是间西厢房，天气炎热，几乎闷死。到晚来，他吃一个饱烧酒，抵死要弄。他力气又大，妇人又拗不过他，又不敢叫喊，但弄一遭定弄得死而复苏者数次。你想一个作强盗的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可还有甚么情意？那妇人一一中肿破，又是汗螫着，痛不可忍。一日到晚只得揸开了坐着，透些凉气略好些。两边嘹骨又被他撞伤了，两只如折了的一般，又揸不得多工夫。捱到下晚，天气略凉，痛才稍止，他又要弄起。这妇人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连过了四五日，并不见他提起走的话。再三问他，只含糊答应。又听得王老儿每日送来，欢欢喜喜替他买东西，并无话说，方悟到是被他所骗。说不出口，只是暗暗的哭泣。再说邬合那一日从清早出了大门，到宦家帮闲。遇有酒席，晚了未能回家。次日一早回来，恐家中少长缺短，没有嬴氏的食用。到了门口，方要敲门，那门随手而开。他道：“一娘一子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倒开了门了。或者是昨晚忘了关。”走进来，见卧房门也开着呢。他道：“原来起来了。”走进房来，却不见有人。一眼望到床上，被叠得好好的。这是昨日叠的，未曾动，他疑是今日早叠。【一疑。看他下边写许多疑字，都有层次。】疑他在厨房烧火洗脸，走一看，清锅冷灶。不但没烟火，连人都不见。【二疑。】疑是在后院上毛厮，走一看，也没有。【三疑。此必无之事，不得不疑到此。】心中动疑道：“想是家中没了火种，往邻居讨火了，但他从不出大门。”【四疑。疑到无可疑处，只得疑到此。】忙走到邻舍家问，都答道：“你家一娘一子这两三年了，从不曾到我们家来，我们还不曾见他的面目是甚么模样呢，大清早夕他来做甚么？”【是写两年多静处之赢氏，故愈动邬合之疑。】邬合听了，心中疑他逃走，忙回家来查点，东西一丝不少。【五疑。真令人猜疑不出。】复疑道：“要是同人逃走，有个不拿东西的？难道是投井了不成？”但井在尽头，他也认不得。又没有吵闹拌嘴，如何寻死？【六疑。到穷山尽无可疑处，不得不疑到此。】又疑道：“莫不是为我没这东西，急了寻死？但也过了这几年，又不见有甚声色。”真急得没法，就走到井边一看，那是个石头井栏，只有盘子口大，仅容得个小竹桶，跳不下人【七疑。这一疑更不可少。写邬合总猜疑不着，走投无路处，真妙笔也。】。疑他还是逃了，复来问这些邻居。此时男人都出了，只有妇女在家。他问道：“我家女人不见了，大一嫂们素常可曾看见有甚么人在我家走动，或者同人逃走了。”【八疑。自然还要疑到此。】那些邻舍妇女们道：“你家一娘一子极贤慧，不但从不见面，这几年连大声气也不曾听见他的。他轻易门边也不出，又没个人到你家来，如何会走？”【邻家如此说，邬合越猜疑不着，连逃走尚在是否之间。】正说着，王老儿送了来，问道：“邬大哥，你在这里说甚么呢？”邬合将不见了妻子话告诉他，他也吃了一惊，放下桶，道：“你一娘一子终日在屋里坐着，如何会不见了？我成年家送，十回还有五回不见他的面呢。”又想了一想，道：“我昨日送还看见他呢，往那里了？”【和尚拐赢氏才一夜，此时王老儿与他尚无恨，故不肯说出和尚，妙。】邬合道：“正是此说，不知何故不见他？”四处访问了一日，全无影像。次日只得到兵马司递失呈，求他缉捕，竟数日杳无踪迹。这一日对宦萼说了，宦萼发了名帖，差长班雇人替他写了张失呈，送到县中，烦他上紧缉拿。这知县是宦实的门生，见兄来托这点小事，敢不遵命？即刻传马快来吩咐了。发了捕批，立了限期，过期不获，定行责处。这几个快手领了批出来，到邬合家中问了详细。邬合又送了一个东道，折干的封儿。捕快们拘齐了邻舍来问，众人同答道：“他一娘一子从来门边儿也不出，他家又从没个人来往。这不见得蹊跷得很，我们如何得知道呢？”差人道：“你们都是紧邻，这地方又没多人，推不得干净的，大家都有干系。若拿不着人，少不得你们都要到官。”众邻居见说，都是胆小的人，从没有见过官府，听见了这话，有些着忙。大家背后商议，一家拿出一百文钱来，共凑了五百文，向捕快道：“师傅们到这里来，我们应该备一杯清茶奉敬。穷家小不便宜，我众人凑了个薄礼，众位师傅请茶馆中坐了罢。”众捕快道：“我们怎敢受你们的礼？”众邻舍陪笑，道：“原轻微得很，不是敬师傅的。但我们都是穷汉，可是人说的，显道神跳井，尽尽心罢了。”一个捕快道：“既承你们的情，我们领你们的了。你们有甚么话说么？”【五百青蚨说话，可叹。】众人听见他口气松了些，就借因儿推说道：“邬家这件事，要求众位师傅照看。我们都是做小买卖的人，早出晚归，从来都不到他家走动。只有王酒鬼与他家送，是每日到他家的。有人来往没有，或者他还知道。”捕快道：“王酒鬼在那里住？”答道：“他住在尽头那一家，门口有井的就是。”捕快道：“你众人同我们找他。”众人只得跟了同。却说这王老儿每日大酒大一，扰绕吃了两个多月，好生的快乐。又间或得他些资助，替他买东西，赚钱肥家，正然吃得兴头。自从他拐了妇人到庙中之后，再也不留他吃酒吃了。把房门关着，也不容他进。每日还托他买东西，买得比先前更多，却没得与他到口。虽然给他几文脚步钱，但他这些时好东西吃惯了，这几文钱只好买酒呷，那得有来吃，喉中的馋虫都爬将出来。心中恨道：“这秃驴好可恶，你一日买这些东西，一个人也吃不了。天热又放不得，与我些吃吃何妨？就这样吝啬起来，待我这样刻保几时我故意给人看见，弄个大家吃不成。”心虽如此想，还贪他的钱文吃酒，尚舍不得泄露。这日正在井上打，只见一伙人走来，他不知是做甚事。方才要问，内中一个邻居叫道：“王老爹快来，这是衙门中的捕快师傅们来问你话。”那王老儿连忙把桶放下，走近前来，笑着道：“众位老爹叫我说甚么？”捕快们就说，邬家的妻子不见了，定是跟人逃走。道你在他家常常送，你可曾看见有甚么人在他家走动？那酒鬼正恨贼秃，这一问，正中心怀，即答道：“我在他家送了几年的，不曾见人影儿。就是他妻子不见的头一日我送，遇见巷口土寺庙中的和尚在他家来。我问他做甚么，他说收月米，别的却不曾见。是他拐不是他拐，我也不知道。”他这些话答应，原不曾疑心和尚拐婆一娘一，不过总成捕快们到他庙中看见了酒，诈出他些钱来，出出自己的气。且又不曾破脸，后来还可以替他买东西赚钱作酒资。谁知这贼秃恶贯满盈，应该败露。捕快们听了王老儿话，向众人道：“这和尚是那里来的？住了多少时候？做人如何？现今可还在庙中？”众人道：“这座庙因没养赡，空久了没有人祝他是个云游的和尚，是上江人，才来了有两三个月。情愿苦修，每日只是收了盏饭就关了庙门，从不出来化缘，是位有德行老实的和尚，他老在这庙中修行了。”作马快的人比伶贼还透露三分。王老儿虽是无心说话，他却有心。听妇人不见这一日恰恰的和尚就在他家，十分中就在五六分动疑是他拐。便道：“你们且散了罢，我们往别处访问访问。”众邻舍散。几个捕快同到一个僻静的小冷酒铺中坐下，商议道：“听那老儿口气，多半是这个秃驴。”一个道：“若是他拐了妇人，这几日为何不逃走？还肯在这眼皮子底下住着？”一个道：“也定不得是不是，咱们到庙中踩踩看。”又一个道：“众人都说他是有德行的高僧，若是踩采不着，传到官府耳朵里，还说我们借端生事，诈骗好和尚，不是当耍的。”内有一个老捕快姓计名德，他想了一想，道：“不然，多应是他。他装老实惯了，说没人疑他。定然藏在屋里。况且光着个脑袋，带着个妇人，怎个逃法？【一语道破，真是老一一。非此辈不能知强盗的心腹。】我有主意了。等我吃几杯酒，装作醉了的样子，敲开门吓他一吓。他若不动声色，你们上前来拉开，替他陪礼。只说是我们是上司差来替邬家拿人的，他请我们吃酒，天热，到庙中歇歇凉，要碗吃。我有两岁年纪了，多吃了几杯醉了，和他顽耍，他也只得依了。若是心虚，形色一变，必定是他。再行拷问，你们说好不好？”【此计真妙，不愧名为计德。】众人笑道：“琉璃簪不错，你到底是  东方朔  (《姑妄言》人物)，好个老贼。”叫掌柜的打了几壶酒来，又烦他买了一大盘稀烂的狗，盐醋蘸着。大家吃毕，会了帐，一齐走到土地庙前。天色将晚，这个计德将腰中的铁钱取出，提在手内，把庙门乒乒乓乓乱敲。这和尚正赤剥着，抱着嬴氏在怀中吃酒。这妇人头不梳，脸不洗，面色焦黄，眼眶通红，愁眉苦脸，一点东西也不吃。贼秃把妇人的前坦开，摸一着一一头耍笑，强让着妇人吃酒。忽听得打门，没有别人，这又是王酒鬼来想酒吃，不要理他。听得打得甚凶，有些疑影。【这一疑，心先虚了几分。妙。】忙把妇人藏在柜中锁好，将酒都藏过了，披了衫子，一路问出来道：“是谁打门？”外面也不答应，只是敲打。心中甚疑，不得不开。才拔了闩，只见一个人一手拿着铁线，一手推开门，进来就劈揪祝大喝道：“你这个秃驴藏得好，一般的被我拿住了。”【一语双关，妙甚。若果是好和尚，便谓：敲门多时不开，你藏在里面何事？一般要出来拿住了你，一也；若是拐了妇人，便谓：你藏的好，一般被我拿住，不必定心虚，二也；至于竟是强盗，彼心惧自首，则非计德之料也。】这贼秃原是有心病的人，看见许多人进来，并不想到是为妇人，只当缉着前案情来拿他的【错认得妙，映前心疑。】，不由得扑的跪倒：“众位爷，我前案的事结过三四年了，又不是本地方的事，若饶我的狗命，我重重的酬谢众位爷。”众人原是试探他，不想弄假成真。听了这话，就知是逃盗，遂顺着他说道：“果然不是我们地方上的事。但有广捕文书来，方来拿你。果然重谢我们，自然护庇下你来。”众人也并不知是那一案的事，不过是想诈他一主财香，也就撒了手了。于是把大门关了，同到房一中来。那贼秃见事体不妙，强盗的事都犯了，还怕和尚吃酒的罪不成？遂将酒搬将出来，众人也就吃，只留心看守着他。不多时吃完了，问他道：“许我们的东西拿出来罢。我弟兄们人多，不要一点点子，打不浑的。”一个姓滑的叫作滑游，道：“他走江湖的人，自然在行，何用我们说呢？倒像我们小器。他这是买命的钱，少了他也拿不出来，我们还替他担着天大的干系呢。”这贼此时也软一了，战战兢兢的将床底下一个挂箱取出来，道：“小僧的家当全在这里头呢。”将锁开了，众人一看，内中黄白之物约有六七百金。他只留下一大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银子，有四五十两，告道：“这些须留下与小僧做个盘费，别的都孝敬众位爷罢。”众人见了这些东西，已是快活得很。但贪心再是不足，见他出手又大又快，疑他别有所蓄，说道：“这点子就要买一条命？有再拿出些来，我们好放你。”那贼秃何尝是舍得，也并不见出手大。只因急了，顾命要紧。况且东西原放在一处，一时又藏不及，所以全箱送上。留这几十两银子，好想方法带着妇人逃走，【此一句妙。他未尝不想逃走，在此久住，因未曾想出好方法来。】别寻安身之路的意思。听见众人说他还有，急了道：“众位爷在上，银钱是人挣的，自家的一一命要紧还是钱要紧？这是我一生的积蓄，因感众位爷活命之恩，故都送上。留这一封做盘费，不然叫小僧饿死了不成？屋里空空的，别处也没藏放的地方。况小僧才来不久，难道埋在地下？”他这些说得尽情，众人道：“也罢了。”那滑游见了这口大柜子大锁锁着，心中一疑，道：“这秃骗既做强盗，焉不拐妇人藏在这里面亦未可知。【真滑。】就是里面没人，虽未必有银子，或有衣服绸缎之类，也可分惠些。”遂指着柜子道：“这里面是甚么东西？开了我们看看。”这贼秃见事体有几分妥了，正陪着笑脸说长道短的哀求。忽听得要开柜子，面色顿改，答应不出，半晌道：“是，是空柜柜子，装着些破烂东西，并没一个值钱的物件。”滑游见他颜色有些古怪，走起来相了相，用手把柜子推了两推，觉得里面沉重。上前将锁一扭，那什件是朽了的，一下就断了。双手将两扇柜门豁刺一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蓬头散发的活宝。大笑道：“在这里了。”遂喝问道：“你可是邬家逃出来的么？”那妇人初关在柜中，已是热闷的心慌尚无惧。后来听得进来吃酒说买命讨饶的这些话，已知道这贼是强盗了，不由得心中扑扑的跳起来。后来又听得问道柜子，他浑身都抖，上下牙齿逐对厮打。及至听见拧锁，开了柜门，已吓得在里面着急。虽听见问他的话，那里还答应得出来？只是战呵呵的哭。那滑游又问了一声，不见答应，一把抓着，拎将出来。【拎字趣，是吓瘫了的。】劈面一掌，打得一交跌倒在地。一个道：“不用打他，明日到堂上拶起来，怕他不说么？”此时贼秃已吓昏了，跪在地下，一个捕快腰间一一出铁尺，照膀子上尽力两下，喝道：“贼秃，细细的说如何拐出来的？免得老爷们动手。”贼秃被打得头浑眼，哀告道：“爷们不要动手，我实供罢。”此时见妇人也跪在傍边，人赃现获，料推不掉，不如实招，免受他的拷打。遂将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见妇人独卧，如何一一他，如何设计骗他出来。这贼秃该倒运，从头至尾细细说出。那捕役听了，切齿恨道：“你这个秃奴，人家好好的妇女，活活坑在你手里。你暗暗的一一他就该死了，又设计骗他逃走。到衙门一阵拶打是不消说的，还要官卖。若卖下，这妇人一条一一命不是你送了他的？”说着，又狠狠打了几下。计德道：“且不要打。问他当日是何处的强盗，逃到我们地方上来。问明白了，明日好禀官。”这贼秃听了此话，不知所措，方知他们刚才不是来拿他的。悔之无及，不肯实供。一个发怒道：“这样恶人，不下手打他，他肯好好的说出么？”遂大家动起手来。番子们收拾强盗的非刑，说起令人寒心。先打了无数，和尚死捱不招。计德将他两只膀子用铁线拴在一处，取出一根数寸长的檀木来，有大指粗细，在铁线中，用力绞起来，勒得深半寸，皮开裂。他咬牙死受不说。众人就拿他作虾蟆晒背，两手足用绳拴了，背向上脸朝下，悬空祝众人又背上放一大盆滚，他尚不肯招。又将大石压上，浑身骨缝皆开。这贼秃真是个顽皮铁骨，他犹然坚忍。计德恨怒极了，将他放下捆好，腰间取出一个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儿，打开，原来是一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硬猪鬃。扯开贼秃的裤子，拿猪鬃通他的马口眼。【这小和尚也受用了几日，今受此刑，也可谓乐极生悲。】这是番子处强盗的头一件恶刑。那秃奴不是铁人，如何禁受得起？他虽然一一恶，也是父一娘一生的皮。被这些捕快们收拾得他就像他弄嬴氏一般，死活来数次。忍不得了，方才实供他是江西鄱一一湖的江洋大盗，越狱逃走，出家避难。始末原由备细说明，众人方放了他。看那妇人时，吓得浑身战得要死。坐到天色微明，将和尚绑起，妇人锁着，带到衙门中来。这日北京有钦差官赍旨意到来，谕各府州县替魏忠贤起盖生祠。县官随上司接旨，不得审理，吩咐一应事务都等回衙发落。众捕役将和尚、妇人墩锁在铺内，交付人看守着。知道官府不得就回，大家分用和尚的金银。还有些零星什物，席卷分之。每人约得百余金，心中暗喜。复又都到衙门口来伺候。将有午刻，官才回衙。因辛苦了，进内歇息，直到晚堂，方升公座审事。头一起就是众番役跪上堂缴捕批，将和尚拐妇、妇人拿获到案，细细禀了。知县先叫带妇人上来，问他从何时通一一起，如何跟和尚逃走。把惊堂一拍，众衙役喝了一声，如轰雷一般。这妇人小小的年纪，何尝见过如此威严，也顾不得羞耻了。二来心恨和尚，添了些话，就将他如何睡觉，和尚进来一Γ若不依从，便要杀害。又如何哄他逃走，藏在柜中，不许声张，不然也要杀。小揪人怕死贪生，才作了这丑事。知县喝过一边，带上和尚来审问。贼秃见活口质诬在旁，无可辩得，也就直招了。知县大怒道：“和一一罪只拟杖，和尚应加一等。况且这一个清白妇人被你坑陷，死有余辜。”吩咐夹起来，众衙役喝了一声，动手夹起。夹得那贼秃叫苦连天，收紧了，又吩咐敲二十子。然后撂下六根签，吆喝着重责。众衙役听见这妇人的口供，生生被这秃驴坑害。况他又不曾用钱，【上一句是宾，此一句是主。】拣上好头号大板，尽力斫了个足数，已是打昏在地。知县命人也拶起那妇人来。众衙役将妇人拶了一拶，堂上吆喝着：“再敲三十下。”命带到衙门褪衣打他十五板。这十五板比和尚的轻了许多，一则人可怜他被和尚坑骗；二则见这娇一嫩少一妇粉团似的一股，存了一点一一惜的心；三则官府又远，不过打个数儿罢了。就是先拶敲时也留了些情，不然这样个娇怯怯的人儿，早已呜呼尚飨了。虽说是轻，他那细皮嫩一已打得血分飞。打毕缴签，有一首《一心动》的词儿，说这贼秃拐骗嬴氏一一一，道：此恨无人共说，逢贼秃粗雄。心竟飞越，窃负相逃。掩上禅扉，枕簟忙忙铺设。夜恣一一毒得天曙，怯身儿经他磨灭。孽缘，公堂台下，又遭笞责。知县吩咐衙役传他丈夫邬合，一面又审别件。那衙役了，不多一会，来禀道：“邬合家中锁着门呢。问他邻居，说他时常出门，不知何往，无从寻觅。”知县道：“料道这样妇人，他丈夫那里还要？他情有可原，免枷。今晚暂收监，明早传官媒领卖。”众衙役答应了一声，将妇人带送监。知县又吩咐将和尚枷号一月示众，再行发放，一面两个就抬枷。众捕役又上前跪禀道：“这和尚原系江西鄱一一湖江洋大盗，已经拿获，越狱在逃，为僧避难，到此潜躲”的话，说了一遍。又道：“限满之后，或解回本地，或申报上司，若放了出，恐将来贻害地方。”知县大怒道：“奴才，不知被他杀害了多少人的一一命。又坑了地方官的功名，陷害禁子拷役的几个身家。我也没力气费纸笔，吩咐众皂隶着实打，以打死为度。”众役见本官发怒，吩咐打死，五板一换，两膀加劲，竭力奉承。那贼秃大喊道：“老爷天恩，他众人得了我千金东西，原说是放我，此时倒求害我。我死固当，求老爷将这项银子追了官，小僧死而无怨。”知县问众捕役，众人见活口质证，不敢隐瞒，都招承了。知县道：“今日奉旨与魏上公修祠建坊，正愁没有钱粮，可取来供用。”众役面面厮觑，只得龋那贼秃先已打得发昏些须，此时打不到五十，已毙杖下。知县怒犹未息，吩咐搀出抛于郊外。这贼秃作了一生恶人，今日零星葬于猪犬鸢鸟之腹。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众捕役取了赃物来呈上，知县看了，道：“方才和尚供称有千金，如何只有这些？”众人跪禀道：“实在只有这些，怎敢欺瞒老爷？那是和尚恨小的们，多说些，好叫小的们赔补。”知县笑道：“赃物应当官，和尚若不供出，你们也就瞒下了。本当重责，因你们获盗之功，准折了罢。下次再敢如此，定然重处不贷。”众捕役真是狗咬尿脬，空欢喜了一常知县命库吏将金银兑明收了，留为建坊之用。【以盗赃建逆之坊，用的妥当之极。】且说那衙役将嬴氏带到监门外交与禁子，讨了收管。这监中有两个穷凶极恶、贪财好色的禁子，【天下之狱卒没有不穷凶极恶，贪财好色者。】阖衙门中送了他两个雅号，一个叫色痨，一个叫钱癖。这钱癖遇有犯人进监，不管罪轻罪重，有几文淹心钱给他，虽是犯剐斩的重罪，他也不怕干系，松放着他，还满脸是笑，爷长爷短的奉承。【大盗越狱的多由于此，为官者不可不严察矣。】若没钱与他，就是斗殴的小事寄监，他拿出那恶狠狠的一副面孔，白日里手梏脚镣两副家伙与人戴着。到晚来，像强盗似的上了押床，弄得人七死八活。一日到黑，嘴中伊伊嘟嘟的骂个不休。人没奈何，连衣服都脱了送他才罢。他得了，同色痨罢力。【说尽此辈之恶，一点也不谬。】这色痨钱还在次，若见有妇人下监，就如苍蝇见了血一般，定同钱癖作好作歹的骗上了手，他二人轮流着受用。他与刑房的书办串通了，时常的有些须小的孝敬，故尔如此大胆。阖衙门都知他二人的恶处【阖衙门皆知，其凶恶可知。】有一位知县不知。【知县者，谓要知一县小民之疾苦，知吏胥之善矣，知风俗之厚薄也。今衙中咫尺，禁卒之恶尚不知，所知者何事？岂朝廷用一知县，只知要火耗受私贿而已哉？然而此类知县不少。】，这日正该他二人当值。这妇人晦气，刚刚撞到他两个手里。他两个收了妇人，与了收管，带进女监来。那女监中空捞捞的，只有两张矮板床，连破席也没有一块。将妇人推进里面，把门倒拽上出来。那色痨见这妇人生得有几分姿色，心中无限欢喜，拉了钱癖到僻处商议了。那嬴氏自从昨晚拿获，一日一夜，连黄汤辣也没有尝着，已饿得腰酸肚痛。适才一顿拶打，已昏晕过，倒也不知疼痛。此时来收监，先是带到衙门外照壁下打，打完了带进来缴签。监在大门内右首，又带出来。带出带进两三次，也有几百步远。虽那衙役怜惜，扶着他些，却要自己的脚走。心里一来害怕，二来那高底的板子在脚下拐呀拐得吃力。这一走，血脉走开。到了监中，反疼得要死。八个指头，皮都塌了，揸着肿疼非常。到了这间黑qq的屋里，越发害怕了。一股疼得坐也不得，将身一子斜歪在板凳上啼哭。忽听得门响了一声，急抬头看时，只见那钱癖手中拎着几条绝大的铁链镣梏，豁刺的往地下一掼，喝道：“起来，这个地方是许你睡着哭的么？”那妇人吃了一惊，忙要起来，浑身疼得爬不动。挣了一会，方才站起。那钱癖圆彪彪睁着两只眼睛，恶狠狠的道：【画出禁子小像。】“监中规矩，是女犯进来要锁铐了，在梁上的。”【此一款，大约是《大明律》之外添者。】一面拿起锁来，道：“伸过脖子来。”那妇人慌得跪下，道：“爷开恩罢，我这个样子已是要死的了。这一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求爷积一一骘罢。”钱癖喝道：“放的话，朝廷的王法，积甚么一一骘？实对你说，我这里但是人进监都有常例，叫做发油钱。要送得厚呢，便搭些干系松放他些。要没有钱，是定要起来的。你一个钱也没有，还说甚么？难道我们在这里喝风？【是禁子口声，此辈索钱，皆作此话。】拿过脖子来罢。”说着，理起铁绳要往脖子上套。那妇人知道是要钱，料没得与他，只得任其所为，把脖子伸着。那色痨在傍边道：“哥，他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一时被秃驴哄骗了，受了这一番苦，我怪可怜见他。哥，你饶了他这点情儿罢。”钱癖道：“他有甚么情到我，叫我留情与他？”【话口有刺。】色痨道：“哥，你息息怒，且出走走，让我和他慢慢商量出个法儿来。”用手推着他。那钱癖也就转身，故意狠狠的道：“兄弟，看你的面，且松他一会儿。我看他有甚么法？没有常例钱，我今夜收拾得他不死也塌层皮。”忿忿而。色痨向着妇人道：“可怜可怜，你起来说话。”嬴氏挣着要站起，那里起得来？他昨晚拿来时，因天气热，只穿了一件夏布对衿衫儿。色痨见他前露出一条白，影影的两枚一一峰，好生动火。站起来上前做做扶他，将他前接住，抱将起来，也就几乎做了个吕字【是个色痨】。扶他站住，道：“你看他那个样子了，这一起来，你怎么受得？你又没钱与他，这怎么处？叫我看着怪可怜的。”妇人道：“我昨夜空着身一子拿了来，头上有两根银簪子，耳朵上的一副金丁香，才在衙门口，不知被甚么人拔了。我丈夫又不知道。就是知道，他见我做了这番事，也未必肯来救我了【赢氏说此语者，疑邬合怨彼所为定弃之耳，不意后来反救他怜一一他，真是出于意想之外，故感之深且切也。】。公门里好修行，爷你救救我罢。”色痨道：“我心里巴不得要救你呢，叫我也没法。只是我那哥从来极一一小，你若没些甜头到他，他如何肯罢？停会他再发起一一子来，连我也就难劝了。”妇人哭着道：“爷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条裤子，还有一个光身一子，别的还有甚么送他？死活只得凭他罢了。”色痨笑道：“衫裤不留着遮么？他也不稀罕。倒是身一子还使得。”【真是乘机而。】妇人也懂了三分，不好答应。色痨又一一一句道：“你怎么不作声？迟会子他再来，我就不管了。”妇人道：“爷的意思怎么样？”色痨笑嘻嘻的搂着脖子到怀中，将嘴对着他耳朵上道：“你既没钱，舍着身一子给他睡睡罢。你也不是怕羞的，况且和尚的手段是有名的利害，你都见过了，还倒怕他么？这比那着还好捱些。这是我一一你的话，凭你的主意，还不知他肯不肯呢。”那妇人已是浑身疼得难受，怕他果然起来，如何禁得起？此时一股疼得很，一一中昨夜得空了一宵，倒觉得略好些。没奈何，只得道：“凭爷们罢。”色痨道：“你既这样说，就好讲了。”叫道：“哥，你来。”那钱癖走进来说道：“怎么说？”色痨道：“哥罢，我和他商议了这一会，实在一丝没有，又禁不得，他情愿把身一子谢你。你好歹看我的面上，将就些罢。”钱癖假装不肯，道：“我只要钱，没有钱，起来就是了。谁玩那和尚一靠一剩下的一一B。”【此物也有剩的，奇语。岂未剩时又另有一味也耶？】色痨道：“哥，他实实的没有，你就处死他也没有，不过臭这块地。凡事看我兄弟的薄面罢。”遂看着妇人道：“还不脱了裤子睡着呢。”那妇人只因一时之错，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奈何了，含羞忍耻，只得将裤子褪一下，爬在光板床上卧着。色痨带着笑将那钱癖推进前，道：“哥，请受用吧。”他走出了。那钱癖急急忙忙扯下裤子，也不暇脱，【也是个色痨。】跨上身来，挺着一根铁一硬的孽具，乱捣乱戳。寻不着路头，急得他低头一看，因那一一门肿得翻着，故此门都没了。他忙用手送了进，如乞儿打肋砖一般，死力一场混弄。嬴氏起先觉得好些，此时被他拿出筑墙的手段来一阵混捣，捣得那床板乱动乱响，倒反又疼得难受。一股是打破了的，在光板子上一顿乱一揉一，疼得真个要死，只得合著泪，将衫子衿儿咬着死捱。正在难受的时候，忽见上边不动了，知是泄一了。心中暗道：“造化，逃得命了。”因天热，那钱癖弄了一身臭汗，拔将出来，提着裤子走出纳凉。那妇人定了一定，捱着疼，慢慢的挣起来，歪着一股坐着，用手一摸，两一鲜血淋一漓，窗上月光有些微微亮影，看得明白，一一中黏黏达达淌了满股，又没有个甚么擦，只得将鞋脱一下，把里脚打开批下些来，将股上的血擦抹干净，将一一也擦了。手指又疼，勉强着刚收拾完，才待穿裤子，只见色痨跑进来，向前搂住亲了个嘴，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亏我，此时不知如何受苦呢。就不谢谢我？”不由分说，将他放倒。那妇人疼得动不得，又不敢强，只得凭他。那色痨忙自己脱了裤子，弄将起来。因有余一一在内，滑一顺得比先略可忍些。那色痨在门外看他两个弄了一会，火动久矣，不多几下，那妇人觉得那一一中跳了几跳，就不见动了，暗道：“这还好些。”色痨把裤子也不穿，只围在腰中，起身出。那妇人才要挣起来，见钱癖拿着个大土碗，点了个明晃晃的灯进来，道：“住着，我还要弄一弄呢。”忙把灯放在墙内，爬上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尽着捣个不歇。弄够多时，方才完了出。色痨又要来弄，妇人哀求道：“爷，你先前可怜我，讨情救我，你此时如何下这狠心，我实在的受不得了。”色痨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我方才弄了不多几下，没有尽兴，你再与我弄一弄就罢了。”那顾他生死，上身就弄。这一弄，足足弄了半夜，紧一一慢扯，再不肯歇。任那妇人求告，他总不理。只见钱癖进来道：“你还让让我呢，只管独吃起来了。”色痨道：“好哥，你在外边凉快凉快，略等一等儿，我也快了。”不住的又一一。钱癖急了，上前要拉下他来。他紧紧抱着妇人，死也不放，拉得狠，他弄得狠，口中只叫：“好哥，你只当积一一骘，再容我一会儿。”这一拉一挣，用力分外猛大，一揉一得那妇人一股疼得到心里，身一子又被他压紧，气也出不来。妇人气恨冲心，方知道他二人通同做的圈套。料道哀求也是无益，就是手好也推他不动，何况手又疼？气迷了，就像死人一般，凭他一靠一捣。那色痨紧一一了一阵一了罢，爬起来，钱癖又上。干讫一度下来，乏倦了，对色痨道：“兄弟，我够了，让你受用罢，我睡觉了。”走倒在一张床榻上呼一呼的睡了。那色痨满心欢喜，道：“他睡了，让我来独享。”又爬上身来弄耸。此时妇人迷一会醒一会，也疼木了，眼泪也流干了。醒转来，他还在上边弄呢。把身一子直一挺一挺的，动也不动，撂了凭他。暗恨道：“小时做了不长进的事，以致爹一娘一撇了。嫁到邬家，好端端的过日子，被这贼秃一一骗，到今日受这样的荼毒。况官府说还要官卖，不知此身落在何处？待要寻死，谅也不能够。”千思万虑，甚是伤心。又想起邬合的情一一来，难抛难舍，又悔又恨，【后得为良妇者，此一悔一恨之力也。】呜呜的哭，却没眼泪了。看看天已大明，听见外面敲门来带人犯。色痨还在高兴，紧一下慢一下的弄呢。听见了，忙忙下一身来，自己穿上了裤子，替妇人也把裤子穿好，又替他赶忙系了裤脚带。看见他头发一揉一散，披散了一脸，慌忙替他乱挽上，扶将起来。推醒了钱癖，扶着妇人出，开门交人明白。他二人关了门，欣欣得意，重复大睡，不题。他二人可谓：此时关门监里睡，少刻祸从一一上来。这衙役将妇人扶着，刚走到仪门外，一眼看见邬合同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又羞又怕。羞的是没脸见他，怕的是他心中怀恨，恐禀官加责。眼泪汪汪，低头含愧。邬合见嬴氏脸如菜叶，发似蓬松，人形都脱了，只见他：面容灰黑，喉间嘶隐痛之声；头发蓬松，眼内滴伤心之泪。一双手血迹模糊，两只脚拖鞋拽带。因同那大小两和尚做了几夜快活道场，却被那色钱二禁子弄成这般狼狈形状。邬合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不忍见，点了点头，叹了两声。你道邬合为何来得这样早？因昨晚知县审事时，他有个朋友叫鲍信之，【此处出鲍信之，第一次报信与邬合。】他在县中也有些勾当来，亲眼看见事完，回家路上恰好遇见邬合，把嬴氏的事说与他知道。又道：“官府传你，回说不知你的向，明早传官媒领卖。”邬合这两日因宦萼同贾、童正在初交之时，终日会席。他在两三家帮闲，两日未回，竟不知道。今听说妻子已拿获，明早官媒领卖。忙别了鲍信之，如飞到宦家。将关大门，烦人进说，宦萼发了名帖，明早着长班说情，将妇人给原夫领回。邬合就在他家住下，天未大明，就约长班同往。到县中时，知县尚未上堂。他拿了钱烦代书写了张领呈拿着，同长班在仪门口等候。不多时，堂府升堂，喊堂开门。长班看见带进妇人，他同邬合也就跟了进。衙役认得是宦府中的人，谁敢搁阻？只见衙役上前跪禀道：“犯妇到。”那妇人跪在丹墀之下，又见一个人跪上道：“官媒伺候。”官儿正要吩咐，那长班忙将名帖双手高呈，走到公座傍边递上，将家主来意说了。知县自然肯做分上，问道：“他丈夫在这里么？”长班道：“在这里伺候。”遂叫邬合。那邬合听叫，走到丹墀中间跪下，双手举着呈子。门子接了上来，铺在公案上。官府看了，问道：“你还情愿要这妻子么？”邬合叩头道：“老爷天恩，小人情愿领回。”知县道：“既如此，你带了罢。”那邬合又叩了个头起来。方要扶那妇人，只见嬴氏高声喊道：“青天爷爷救命。”这一声叫，把邬合吓了一惊，恐他妻子不愿回，别有甚话，怕官府见罪。那官儿见他喊叫，疑邬合是假冒来领，【掩卷试猜，邬合疑的是，还是知县疑的是？】忙叫：“将那妇人带上来。”衙役将他带到滴檐下，问道：“你喊甚么冤？”那嬴氏忿恨填，虽有多人，也顾不得羞耻了，遂将昨夜两个禁子怎样伙同一一骗，直到天明，幸得老爷天差提人，方才歇手，不然小揪人的命都被他二人送了，哭诉了一遍。【看至此，方知前二疑皆猜不着，原来为此。】这狱卒一一一犯妇是官府极痛恨的事，听了大怒，喝叫：“快拿了来。”这两个凶徒风流了一夜，正在高卧养神。他二人昨晚商议骗这妇人，只说他到底是少年嫩妇，就吃这亏，当堂怕羞，决不肯说出【二人这一想，可见这事行过多次，受其荼毒者，非赢氏一人而已。】。据我做书的人料着，大约要是高兴一两次，这妇人没有吃大亏，他也就忍过了。这两个恶奴太刻薄了些，谁知这妇人恨毒在心，不顾羞了，细细供出。不想被官拿来，上前跪下。官府怒容满面，鼻中冷笑道：“你两个做得好事！”又叫那妇人说了一遍。二人情真罪当，大张着嘴，无可回答。官府切齿甚怒，将满筒签全掼下来，吩咐二人齐打。一边一个，每人重责四十，徇情者同罪。官府动怒，谁敢徇私？况这两个恶奴，就是本衙门人也恼他一一恶。下下着，打完革役，命拖了出。这二人吃一夜是扁食大空心，昏头昏脑；又吃了这一顿毛竹笋汤，【吃扁食是妇人的股痛，此时吃了竹汤时的自己的股痛，何报应如此之快耶？】已是发昏。雇人抬到家中，血奔了心，都做了风流之鬼了。这也是他两人凶一一之报。正是：地狱新添贪色鬼，监中少了一一钱人。知县吩咐礼房，【细】拿帖子回复宦公子，交与长班。又命邬合带出妇人。邬合又叩了个头，上前扶起了嬴氏，搀着打西角门出来。到大门外扶他站住，央烦长班马头雇了一顶轿子来。将妇人扶上了轿，忙向长班作揖道：“有劳卫下，我改日酬劳。相烦先回谢老爷，我送妻子到家，就来叩谢。”说毕，跟着轿子了。顷刻间到了自家首，开了门，将嬴氏扶出轿来，挽他进，到房一中床上睡下。取钱打发了轿夫，忙忙进来热了一壶滚酒，整了些菜来替妇人暖疼。妇人吃不下，他再三劝着，勉强呷了几口酒，不吃了。他又取了些钱出门，忙到宦萼处谢了。到药铺中买了大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甘草并几个贴疮的膏药，又往香腊铺里买了银朱，如飞而回。到家，将银朱调了些，替嬴氏将指头伤处都擦了。又到厨下热一锅甘草汤，舀在坐盆内掇进来。替他脱了裤子，扶下床来洗疮。嬴氏手又动不得，邬合替他洗。低头一看，见他的一一肿大如桃，破烂得像翻石榴一般。【桃实中开了一朵石榴，到也是一种异本。】他嫁了二三年，邬合虽不曾尝着他这东西的滋味，却是常常抚一摩一一惜，相会过无数的。今日忽然看见了这个怪样，惊问是何缘故。妇人流着泪道那和尚狠毒的话说了，又被昨夜那二人作贱得如此。邬合恨了两声，将一块旧绸帕替他一一上的血蘸着拭净。又将一一内外轻轻用指头掏着洗了揩干，扶他爬在床沿上，贴上膏药，抱他上一床。换替他擦了擦身上，换了件小汗衫。又替他洗了洗脸，把头发梳梳，【梳匣如故，但只少了两把梳子，在土地庙中。】挽了个髻儿，放他睡下，把夹被盖上，然后坐在床沿上守着他。这妇人得这一番的收拾，浑身一利了许多。因想自己作了坏事，以为丈夫不知如何怀恨，今见他反加恩一一，【邬合之不恨赢氏而反怜惜者，亦犹曹孟德见张鲁不焚仓库怜而厚待之意也。赢氏既背夫逃走而不拐带丝毫之物，揣其心，不过因己之无一一而贪和尚之具耳，所谓罪虽重而情可原者。律之以妇道，其罪自不必言，以此拿人此等事论之，或可宽一筹耳。】十分感激。况连日遇的都是凶徒，那里有他这种恩情？悔恨从前，反放声哭将起来。【这一哭，是良心的发现处。】邬合道：“你哭甚么？你自己做的事，难道倒恨我不成？”那妇人道：“哥哥，我负了你，我实该死的了。你不恨我，倒这样疼我，我今生报你不尽，来生变马变狗都报你的恩罢。”邬合道：“我同你虽是干夫妻，数年的恩一一怎么忘得了？【赢氏听得此话，更自抱愧。】况原是我不是，我一个废人，把你一个枝般的少一妇耽搁着，我何尝不悔？这是你被人坑陷说不出来，我也不要你补报，从今一心一意，安心乐业过日子就够了。苦楚你也都尝了，再不妄想了。”【邬合这一番的话，真可死妇人之一一心也。】嬴氏道：“我经过这一番，又蒙你这样恩情，再生他想，真是猪狗不如了。”这妇人伏养了几日，一一痊愈，疮也好了。他这疮原打得轻，皮打破了，未伤重，所以好得快。倒是手指头有一个来月才好了。此后果然这妇人的欲念全消，就是一时偶动一一心，想起这和尚的狠毒，两个禁子的凶恶，一点高兴乐趣也没有。又想在衙门中那一番苦楚，任你一丈高的欲一火，想到此处，一星也无。他疼一一这丈夫，比那有的更甚，一心一意，十分的和美。话分两头，且说那嬴一一同一一氏自南京起身，坐船到了家乡。雇了乘轿子抬着一一氏，许多人搬着行李，径到一一老儿家来。此时一一老儿夫妇都是七旬外的人了，忽见女婿女儿归来，且气概轩昂，行李甚富，悲喜交集，忙收拾房子与他住下。过了数日，嬴一一用了二三百金买了一所住宅，把向年寄在丈人家的器皿家伙搬了。又添了许多金漆床桌，斑竹椅凳之类，摆设得好不富丽。典了一房男妇使用，买了一个小厮听叫，一个丫头服事一一氏。他见丈人丈母年老，就接来同祝那一一老儿见女儿女婿如此体面，竟像是作了显官荣归的一般，十分的快乐。那老婆子向老儿夸口道：“你当日嫌他是戏子呢，你看看今日这个光景，穷乡绅也赶不上他家呢，女儿该是享福的人。当日一听见他家来提，就一心要嫁他，怪不得他今日有这个造化。”【有的他夸口，写尽浅见妇人。还不知他令一一是如何得来的银钱。】那一一老儿别无子女，将所有些须的积蓄并房子卖了，都交与女儿女婿，为养老送终之费。【甚矣，人情之可叹也。赢老夫妇别无子女，当日赢一一贫穷时，何不以私蓄付之，靠其养老？今见彼颇丰而反资之，可见非亲一亲之谊，乃势利二字使然耳。】后来老两口皆是嬴一一夫妻发送殡葬，不在话下。嬴一一把门面收拾出三间来，拿出数百金，雇了个伙计，开了个香蜡铺。俱料理完毕，然后拜望旧日那些朋友。尽都来回，看见这个局势，无不致敬。【千古固然，只见人有了钱就尊敬，更不问是为何如人，世情可叹。】尽来温房洗尘，热闹了几日。一日，一一氏向他道：“金大爷我们当日着实承他的厚情，我的意思要备桌酒，你看一看，请他来家坐坐，也见我们的情长。”嬴一一笑道：“你的意思要想他来叙叙旧了。”一一氏也笑着啐了一口，道：“受了人的情都不想着感谢感谢么？”嬴一一笑道：“他的情固然厚，自从他同你往来多半年，我觉你那盖子上也被他磨厚了好些，可以扯直了。”【果如赢一一所言，大约这十数年来比牛皮还厚了。】一一氏笑骂道：“没良心的忘八，先的银子东西算是为我了，临起的时候他送的盘费呢？那时我们要的人，他还图的是甚么？那难道不是他的情？”嬴一一道：“我同你说玩话，你就发急了。你收拾一下，我就请。”嬴一一到了金家，金矿会着，知他夫妻回来，甚是欢喜。听得他来请，便道：“你请先回，我随后就到。”嬴一一道：“舍下新买的房子，恐大爷不认得，请同罢。”金矿就同他步了来。行至门首，让进内室，一一氏接着，二人各滴了两滴相思泪。金矿当他还是当日的样子，图来续未了之缘。不想高房大厦，呼奴唤婢起来，肃然起敬，【说尽人情。】就不像当日相得。嬴一一夫妇让他上坐，决然不肯，定要分宾主之礼。嬴一一自觉不好意思，让之再三，不得已，金矿客位，嬴一一叫一一氏对面相陪，自己打横坐下了。【这一坐妙极。】嬴一一道：“向蒙大爷厚恩，临行又蒙厚赐，至今不敢稍忘。”金矿不好称他嬴大官的了，说道：“台见言重，【称呼更妙。】此须微物，何足挂齿？在南京了这些年，作何贵干？”嬴一一道：“不敢，也不过在列位大人门下走动，深承重一一，故恋住了，所以直至今日才回。”说着话，丫头送上果仁泡的茶来，一一氏拿了一蛊奉与金矿吃了。他此时一看，一一氏的年纪虽将四旬，丰韵不减昔日。打扮得满头珠翠，更觉可人，心一一得了不得。回想起当年时怀着孕，问道：“我记得那年别时，一娘一子有孕来，后来生了个甚么？”一一氏道：“到那里三四个月，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八岁，已出嫁了。”金矿道：“光一一好快，不觉一别十八年了。”一一氏问道：“府上都好么？”他惨然道：“都好，就是贱荆前岁不在了。”【为闵氏做口地。】一一氏又道：“还不曾续娶一一一么？”他道：“先妻在日颇称贤慧，也还有几分姿色，今日也想要娶，但我身边有几个人，一娘一娘一也是知道的。【是旧相知之语。】倘娶一个丑而泼的来怎么处？只好慢慢再看缘法罢了。说着，丫头仆妇送上酒来。他夫妻要斟钟，金矿再三不肯。坐定，不过说些闲话。换席后，一一氏又让着饮了几杯。嬴一一知他是一一氏心上的密友，恐他要叙叙旧情，不敢久坐。【韩熙载犹耳，何况赢一一？】遂道：“大爷请宽坐一坐，我在前边小铺中照看照看，就来奉陪。”嬴一一了，一一氏就到嬴一一的位上坐了，与他相近。见丫头执壶在傍，说道：“把壶放在桌上，你吃饭罢。”那丫头了。金矿见他支出丫头，上前一把抱住，就亲了个嘴，道：“亲一亲，自你后，我的魂灵儿随你了几个月才回来。眠思梦想，废寝忘餐，今日才得重会。”掀起衣裙，伸手裤中摸一一。一一氏也就欠起一股来让他摸。他道：“亲一亲，别了你这些年，你这件宝贝还仍然如旧，你可肯赐我一刻欢娱，以消十数年之相思么？”一一氏笑道：“我承你深情，还何所顾惜？但我年将四十，半老的妇人，女儿都嫁了人家了，不堪再荐枕席。旧情未已，不过是这样戏耍就罢了，况恐家下人看见，何以为颜。”因反搂过他来送嘴递舌，与他道：“亲一亲，你须谅我，不要怪我。”金矿只顾砸舌，且不答应，又将怀解一开，把双一一摸一弄了一会，方答道：“别的话都是你的谦辞，至于怕你家人看见，这是实情。是我一时情之所钟，见不及此，如何怪你？”一一氏也伸手摸了摸一他的一一物，坚一硬如铁，笑道：“你可谓老当益壮了。”二人笑了一回，怕有人来，各自坐了。一一氏斟了一杯酒，手拿着敬了他半钟，剩了半杯，自己吃了。金矿回敬，让一一氏先吃了半杯，自己吃了半杯。【二人不善学古，啖我以余桃。当自己先饮，然后再敬方是。】然后低诉一会离情，讲一会相思。少刻，嬴一一进来，金矿起身谢别。夫妇二人挽留不住，了。嬴一一回到房一中，笑问道：“几千一一？”一一氏笑道：“放你的，这几年来你看我还同人做这事么？”嬴一一道：“旧情人相遇，他如何放得过你？我不信。”一一氏道：“我实感他旧情，相会诉诉衷曲罢了。果然有事，瞒你作甚么？”他自己扯开裤子，拉嬴一一的手摸道：“你看这是弄来没有？”嬴一一摸一着笑道：“这又奇了。这东西吃了许多野食，今日又禁起口来。”【果然奇，实非赢一一所料。】一一氏笑道：“不亏他吃野食，你如今不知怎个光景呢？”【真使赢一一没得答。】夫妻笑了一会。次日，金矿送了一分厚下程来，一一氏也送他许多南京人事。此后像是亲戚般常来走动。或遇没人时，不过玩笑而已，竟不曾雀大蛤化为。过了数月，嬴一一听得按院将到苏州，他同一一氏商议要投状。一一氏道：“你何不寻访了闵家父亲同？”嬴一一道：“我也想来不好，倘露风声，那恶人杀闵姐姐以灭口舌。不是我救他，反是我害他了。”一一氏道：“你说的是。”遂收拾行囊起身，到了府城，方知巡按已是到衙门行过香了。听得次日放告，要请人写状子，因想恐怕漏风声不便，他自己也还动得笔。却写累累赘赘，照他前在京面禀的话写了一大状。次日清晨到衙门首，遂放告牌进。许多人都跪倒高举呈状，书办接了上呈上。铁按院取头一张一看，满满一纸，从不曾见此款式。一看名字是嬴一一，忽然想起，也不看了，就把呈子折了，收袖中，吩咐道：“叫嬴一一上来。”众人接声如轰雷一般叫嬴一一。嬴一一答应了一声，在丹墀下忙忙叩头。按院道：“上来。”他膝行到滴檐下。按院又道：“你到公座前来。”他葡匐到案前。问他道：“这状子是甚么人写的？”他叩头道：“小的不敢托人，是自己写的。”按院点头道：“好。”吩咐道：“众人明日早堂再听发落，嬴一一在此伺候。”掩门，衙役齐声吆喝出。众人向外飞跑，众役呐喊。放炮关门，打点退堂。铁按院叫嬴一一跟着进到后堂坐下，吩咐传推官刑厅。早在大门首官厅中伺候随传，打躬已毕，按院叫放了一张椅子在傍命坐。告了坐然后坐下。按院问道：“贵厅职司风宪、锄强恶，职所当为。如何地方上元凶巨恶也曾访拿一二么？”刑厅深深一恭，道：“卑厅也曾拿过几名，案牍具在。”按院道：“舍豺狼而问狐狸，非本院之意也。本院所说者，大一一巨恶耳，岂立豪鼠贼类也耶？”左右一顾道：“回避。”众人答应一声，远远躲开。嬴一一跟着也走。按院道：“嬴一一过来。”嬴一一忙走回跪下。按院袖中取出一张状子，递与刑厅。刑厅忙立身接过，坐下打开，见一大篇，不知是甚么东西。从头细看，方知是一张新样的状子。看了一会，看完了，起身双手缴上，就站在旁边。按院便不让坐，满面怒容道：“该厅一府理刑，容此一一恶鱼无辜。此奴凶恶至此，该厅竟无所闻，也可谓聋瞽之甚了。若有所闻而不敢举，畏其势耶？慕其贿耶？不但难免尸位素餐之诮，岂不愧民之父母四个字么？本院白简从事，该厅难免居首了。”刑厅见按院动怒，上前抢一跪，道：“卑职有下情上禀。”按院道：“起来讲。”刑厅站起，道：“此恶卑职知之久矣，屡欲举行而不果，皆为上台掣肘，时时切齿痛恨。卑职素仰老大人世秉忠贞，不避权贵。昨闻得老大人按临此地，私心窃喜，以为定可为民锄害，使此一县人得生。因老大人宪驾才临，不敢骤禀。欲候公务稍闲，卑职方敢细呈始末。”因向公服内前取出一个招文袋，捡出一纸呈上，道：“此系卑职访得此奴恶款，求老大人赐览。足见卑职非敢欺老大人之语也。”按院接过，一面看着，只是点头。落后看得一款道：农夫高凤之女，烈女。年十二时即擅仪容，一一端庄，言笑不苟。里中每有秋社会之聚，邻家姊妹莫不明妆艳服，趋观恐后。女则闭纺绩，未尝履阈一窥。于是闾巷老幼男一女皆目之迂，号曰腐头巾阿姐。不二年，腐头巾阿姐之名之貌共闻一邑，求之者卜皆不兆。惟南鄙人娄子朱镶筮吉焉。时高族有名世勋者，世为狙狯，工于谄笑，与聂变豹友善。因变豹为乡人多怨苦，世勋谋输粟太学。又教其重贿各衙门胥吏，又劝以妹献京中张皇亲。于是变豹出乘舆张盖，交结官吏，声势倾一方，而人莫敢仰视。每见其冠盖相望，无不摇首咋舌。世勋乡居，现充抚军门胥。变豹常至其家，共谋害人利己之事。久之，窥见烈女美而艳，欲图为小星。世勋乃勒朱家退婚状而强委禽焉。其父畏势唯命，女闻之即不食。其母患之，倩邻妪相劝。女曰：“为侬语朱郎，侬不活矣。誓无二心焉。”母泣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若之势焰，夫谁不惧，杀人多矣，未尝服刑也。儿死，尔父亡无日矣。哀哉，奈何速祸我老肌！绷遗闻之乃食，变豹择吉来迎。里中姊妹相一一者多泣送之。女则欣然登车，毫无悲戚之容，观者无不异之，以其先欲觅死，而此时乐往也。阿母哭之恸。或诮之曰：“贫就富，女喜可知也。汝奚泣为？”母哭道：“我深知儿心，彼决不苟活，必无生望。我与之永别，焉得不恸？”诸人闻之不信，犹有腹诽之者。邻妪亦贱之，心鄙其曩者不食之诈。女既抵变豹家，下车室，呼世勋曰：“役夫，尔则禽兽其行而盗贼其心，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我生不能食其，愿做厉鬼以求心之魂魄也！”卒一一衣襟中预伏之利刃，自刺而死，年十有五岁。变豹惧，毁其尸，投之江中，以灭其迹。铁按院看完，大怒道：“据该厅所访数款，若始末无差，此奴不可一刻留于世者。该厅今日暗带领捕役，都陆续四散起行。途中且不必指出名姓，恐此恶知风逃窜。若到彼拿获时，即着那昆山知县严解前来。妇女俟放告后，有亲人者，皆着领。其余看守，再听发落。家h查明封贮，其田产有占人者亦并给还。”向嬴一一道：“你跟了同，该厅查出闵氏，即付他领回。”刑厅打一恭，道：“是。”嬴一一也叩了个头起来。只见那刑厅站着不走，按院道：“该厅还有所说么？”刑厅一恭，道：“职有一鄙言，恐触老大人尊怒，故不敢启齿。”按院道：“何妨。”刑厅道：“这两个太监他毫不知道理，倚钦差二字，妄自尊大。他若知道了，只管在老大人面前来缠绕起来，何以处之？”按院大怒，立起身来，将纱帽往上一挺，道：“该厅视本院为懦夫了。本院不但姓铁，连心胆都是铁的。本院既一心瘅恶救民，此时就是朝廷有特旨到来赦他，本院舍此官，弃此身，以为众民雪恨，也决不肯奉诏，何况于Yan狗乎？”【好按院，不愧铁公之后。】刑厅深深一恭，道：“卑职失言了。”后到正中，向上一揖道：“卑职告辞。”按院一拱手，刑厅一一身就走。嬴一一也跟了出来。回到衙门，打点的当，连夜悄悄了。过了两三日，铁按院差人请那两个太监。那太监以为是新按院定是奉承他，请他吃酒，还笑道：“怎不下个请帖儿呢？初风初就差人口请，这光景倒也托契。”随即吩咐鸣锣喝道，乘舆张盖而来。按院迎着到堂上，分宾主，礼毕坐下。这两个太监看见又无席又无戏，惟见他一脸怒色，甚是疑惑。【真不可解。】问道：“老先儿请咱们来，有甚么见教的？”按院道：“有一段奇闻，特请二位老太监来奉告。”他二人呵呵笑道：“老先儿是大通的人还不知道，我们知道甚么奇事？咱们只知服侍万岁爷，还会穿衣吃饭。”说了，又呵呵大笑。按院道：“本院未出京时，就闻知昆山县有一个大恶叫作聂变豹，万恶滔天。昨日沿路来告他的状子就有几百张，内中竟有说二位老太监是他的座主，杀人害人皆二位老太监所使，求本院题奏。本院见了大怒，开谕他们道：‘二位太监是朝廷家的内臣，岂不知国家法度？况荷蒙皇上天恩，今日钦差到此，焉有不一一百姓的？但非刑名衙门不能为民除害，安有护庇恶人之理？尔等不许听人妄言。’他众人执定是真，且说得凿凿可据。本院皆怒责逐，这岂非奇闻么？本院料二位老太监决不肯为此，或有无知小人借老太监的声名做此犯法之事。但此口碑一扬，恐皇上闻知不便，故请二位来奉告。还该出张告示，晓谕百姓不可妄听无稽之言才好。本院也还要差人查访，有做老太监之名在外生事的，定要拿处。”那两个太监面容失色，你望我，我望你，有话说不出来。挣了一会，道：“多承老先儿见一一，咱们回就出告示晓谕。”他坐不住，告辞了。【这两个太监大约生平来初次方领这样盛情。】再说那刑厅先差人密打一角钉封公文与昆山知县，上批该县密拆。知县接着，亲自拆开，看了内中事体。他虽素常与聂变豹有首尾，但这是按台访犯，可敢护庇泄漏？即吩咐典史暗传捕快衙役弓兵百余名伺候。遵奉来文，不敢出迎。将黑，刑厅一乘小轿抬到县衙穿堂下轿。坐下，略叙寒温，用毕酒饭。次日五鼓，率领多人到了聂家门口，四面围祝刑厅吩咐知县典史进前门，县丞同嬴一一进后门。又吩咐道：“无论男一女大小，见一个锁一个，不许走脱一名。”着县丞随将门箱柜皆即封固，俟再清查。众人领命，呐一声喊，打开大门而。县丞同嬴一一领着多人从后打，【赢一一可稍泄当年之恨。】此时都还未起，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一家大小不曾走脱一个。只他妻子单氏，自从见他哄骗嬴一一之后更加凶恶，屡屡苦劝不听。后又见他一一死了烈女高氏，他合掌道：“天地鬼神亦可畏也。”遂长斋绣佛，每日高声朗诵大慈大悲救苦求难观世音菩萨宝号，决不肯与聂变豹同床。聂变豹也强过他数次，见他执意不从，只得罢了。数年来，他终日跌坐念佛，虔诚无比，一毫外事不问。数月前一夜，睡梦中忽然惊醒，道：“大难到了，我要先。”遂沐浴军衣，坐化而逝。聂变豹念经出殡，不用细说。刚才葬了，未及百日，便遭此事。聂变豹因一一毒太甚，他妾婢虽多，并无儿女，只他一身。他正同着一个妾一一赤条条高卧，众人掀一开被，一伸手，用锁套一上。只许那妾穿了衫裤，也不曾容聂变豹穿裤子，只拿一件长衣与他披上，【衙役亦妙。】带了出来。那刑厅在厅上正中会着，知县傍坐。捕快带他到厅前，喝叫他跪。他气昂昂的道：“我又不犯法。我是一个大监生，【真大。】我为甚么跪？我有甚么罪，敢来拿我？”冷笑道：【冷笑，妙。满肚皮捂着两太监也。】“你拿我也罢了，我看你明日怎么放我？”刑厅大怒道：“本厅久要拿你，恨我官微力薄，为人掣肘。今你系按台访犯，尚敢如此无状，左右掌嘴。”衙役上前，几个嘴巴，打得鼻口血冒，他才不敢作声。刑厅向知县道：“男犯都拿齐了么？”知县道：“都齐了。”刑厅道：“将幼小者留下，同妇女从妾，命典史看守。众犯贵县连夜解往按台发落。此系宪件，不可稍迟。勿得疏虞获罪。”知县打恭领出。此时轰动了合县男一女，都来聚观。看见聂变豹蓬头赤足枷锁着，鼻口津津淌血。他家那些助恶家奴，都连连牵牵枷锁在后。皆合掌道：“阿弥陀佛，他也有今日这一日。”有的道：“他叫做聂驴子，不知他的子有多大呢？”衙役中也有恨他的，见他没穿着裤子，将他衣服前衿拽起，露出那驴肾样的一一物，一摔一摔的走。他到此时也没法了，只低着头。两边看的人无不畅快喜笑，小孩子个个拍手打掌的笑道：“都快些来看大一巴耶！”妇人们见了他那东西，彼此相顾，尽皆咬唇啮指，张目结舌。【这日街上好热闹】到了县中，吩咐且下了监。知县收拾完备，连夜解了了。且说那刑厅见许多妇女皆锁系在厅下，问道：“内中那一个是闵氏？”那闵氏见众人中单问他一个，恐说他是宠妾重罪，不敢答应。刑厅又问了一声，众役喝问众妇女道：“谁是闵氏？”别的妇女指着道：“他就是。”衙役带到前跪下。刑厅问道：“你如何到他家来的？”闵氏战兢兢的哭禀道：“小揪人原是好人家儿女，被他抢来做……”那个妾字还未曾说出口来，刑厅道：“不消说了。”叫嬴一一。嬴一一忙上前跪下，刑厅问道：“你看这是你姐姐么？”嬴一一时刻念他在心，虽隔多年，面庞儿仿佛认得，答道：“正是小的姐姐。”刑厅吩咐道：“开了刑具。”衙役将锁开了。那刑厅不知嬴一一的来历，见按台谆谆吩咐，可有不作情的？便向闵氏道：“你可将你的衣服之类进拿了出来，跟你兄弟罢。”闵氏先听说他是那人的姐姐，定睛一看，并不认得。但嬴一一当日是个小孩子，如今将四十岁了，又多年不唱戏了，长了一嘴的胡子。正在疑心，猛然想起方才叫他的名字嬴一一，疑是嬴旦。心中暗喜，遂叩了个头，爬起才要走。只见众人中一个小女孩痛哭道：“一娘一娘一你了，就不救我一救？”闵氏也掉泪道：“我蒙老天爷天恩开释，如何还救得你呢？”刑厅问道：“这是你甚么人？”闵氏复回跪禀道：“他六岁时没了父母，小揪人怜他，当义女养了这几年。今年十三岁了。”刑厅道：“与这小孩子何干？即是你的义女，你带了走罢。”吩咐道：“放了他。”衙役与他开了锁，那孩子同闵氏欢喜叩头谢恩。刑厅道：“闵氏，带这孩子进，把他的衣服之类也拿了。”这明是刑厅作情，叫他拿东西的话。【写此一女子岂非蛇足，不过特做一势利之叹耳。赢一一系按院所托之人，刑厅不但恩待闵氏，即闵氏之义女尚蒙宽宥，可见势利二字到处无不可行也。】闵氏到了房内，将所有头面尽行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了，系在腰中。将上好的衣服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了一大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背了出来。刑厅看见，对嬴一一道：“你领了罢。”嬴一一、闵氏同那孩子都叩了头。嬴一一拿着那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袱，欢欢喜喜出了门来，叫了两乘轿子。闵氏坐了一乘，那孩子坐了一乘，将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袱塞一轿柜下，一直来家。到了家中，下轿让。那一一氏迎进，嬴一一叫铺子里打发了轿钱。他到了里边，将一张椅子放在上面让闵氏坐，向闵氏道：“一一一你不认得我了么？”两眼掉泪，道：“若非一一一救我，安得尚有今日？一一一请坐了，我好拜谢。”扑的跪倒。闵氏也忙跪下，道：“我当日救你，你今日救我，我也该谢的。”赢一一再三的让他，他决不肯起来。嬴一一叫一一氏搀扶，他也不肯，让了许久。闵氏道：“方才在官衙中既说是姐弟，你若不弃，我们认作姐弟罢。”嬴一一大喜。问了年纪，他比嬴一一大三岁，四十一岁了。让闵氏受了两礼。一一氏也拜见了，那孩子拜了舅舅舅母。嬴一一将他那鞋取出缴还，闵氏收了。摆上酒来饮着，闵氏问道历年境况，今日如何告理报仇。嬴一一把他家事略叙，把告状的话细诉了一遍。又问闵氏的父母住处，闵氏说了。嬴一一寻了他父母来相会了，相隔了二十余年始得重逢，痛哭了一常闵氏对父母说嬴一一救他的事，老夫妻深感不尽，向嬴一一夫妻再三道谢了，接了他母女二人家。再说那刑厅招告，那告聂变豹的状子有数百张。有白占人家的妇女田产，皆给原主领。【好。】余者候按台发落。又清查了他的家h，造了册子。诸事完毕，起身回苏报院。嬴一一也随了叩谢。铁按院将聂变豹并首恶家奴并皆处死，其余男一女随轻重发落。合县之人无论受害与不受害者，无不欢欣鼓舞，感恩戴德。又差役拿高世勋，回称烈女死之次日，即呕血死。按台深以为异，大书“凛然千古”四个大字，勒名于烈女之门。把聂变豹的银子给一百两与烈女之父高凤，为烈女建祠。【此一事不可少，若漏，则只能除恶不能旌善矣。】这年正值苏州一府六县荒歉，按院委刑厅将聂变豹现存的银两，并将家产变卖，赈济穷民，受恩之民家家尸祝。嬴一一辞了回来，同一一氏商议，请了金矿来家。一一氏向他说闵氏与他同岁，【此处方出金矿年纪。】相貌端庄，生一一贤淑，劝他续弦。他见情人说合，必然不错，就烦嬴一一做媒。闵氏听说与公子做正妻，又是富家。况系恩弟做媒，焉有不肯之理？金家下礼迎娶，都不消细说。闵氏到了金家，他当日虽聂变豹宠妾，因中有父翁之仇，不过勉强从顺。今嫁了金矿，不但年齿相当，且内才甚妙，恩情甚笃。金矿见闵氏之姿不下一一氏，觉端庄过之。又见他相夫以礼，待妾以和，处家之道无不尽善尽美，十分相敬相一一。那嬴一一同这姐姐彼此有相救之恩，金矿同这小舅姆又有相知之素，惟这门亲戚更觉得亲厚，不必烦叙。嬴一一这么个旦而兼的人，有这一点报恩的好处，不但成了个好人家，后来竟还做了官，焉知非冥冥之中报之耶？足见人生何不学好，这是后话。再说那邬合的家事，古语有两句说得好，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嬴氏被和尚拐拿到衙门的这一段新闻，不几日，合城皆知。那龙r也闻得了这话，心中暗想道：“这妇人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他爹一娘一拆散了。心里久要想看看他，替他叙叙旧。恐他夫妻和美，不肯认帐，反弄出是非来。他今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他的丈夫。听得说他丈夫成日不在家，我何不踅了见见他？若有旧情勾搭上了，强似把自己的后窍只管与别人弄，我也弄一弄他的前孔何妨？”想定了主意，【主意虽不错，孰不知大道不然。】打扮起来。他虽二十多岁，还做卖圈儿大脏头的生意。他年纪大了，比当日更觉在行，会奉承凑趣，所以倒兴旺起来。他当日跟着游混公混了两年，游混公见他长成了一个大汉，嘴上胡子渣儿也有了，一股一沟子里的毛也老长的，就把他撇开了。有他儿子游夏流相厚的一个初出世时兴的小免子，叫做杨为英。【随手就带出杨为英、游夏流，何等省笔。】他也上一脚，父子两个合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着这个校这龙小抠见游混公另叙上了少年，冷淡了他。他赌气把嘴上的胡子Φ酶筛删痪唬一股一沟子里的毛也拔得光光挞挞，也另相与了个孤老，叫做充好古。原也是好人家的儿孙，自幼酷好小抠的。他的妻子郗氏，【在龙家小子事中带出充好古、郗氏，甚妙。后来再说他夫妇的事，便不是劈空捏出的姓名。】生得也甚有姿色，他总弃而不顾。在这一件事上，把个小家业得一一光。如今手头短促，不能相与那时兴的兔子了。恰遇着龙r这一位老小抠，他是新出一一关无故人的时候，贱价就售。虽无银钱，或有酒食，他也就乐从。恰好古见他的这种货物虽不工巧，却甚价廉。不但他惯拾烂枣，而且想道：“俗语说，会的婆儿，会骑的骑骡儿。取他个在行受用之意，他这老小抠定与初出世的兔羔子不同。”自相与了他，果然枕席之间历练无比，充好古三魂七魄都落在他身上，把家中无所不卖，替他制了几件绸绢衣服。龙r辞了他回来，把他挣的这几件时样蜘蛛丝织的衣服此时穿起。你道何为蜘蛛丝？因他是一眼里一一出来的，故有此美名。【近来穿蜘蛛丝的人甚多。】这小子摇摇着一路问到邬家来。见门关着，只说邬合不在家，就敲门。谁知邬合正在家中，听见了，开门问道：“是谁？”却不认得。便道：“是那里来的？”那小子见了邬合，吃了一个定心拳。亏他随机应变，答道：“我姓龙，原是嬴老爹的紧邻。他有信来，我来对了姑一娘一说。”邬合才要让他进，听后面有人叫道：“邬大哥且站着，我有话和你说。”邬合站住了看时，是他一个相熟的朋友到跟前，让他同。那人见龙r在那里，便道：“我不进了，有句话同你商议。”邬合道：“你请站一站，我送这位朋友进就来。”同龙小抠进来，叫妇人：“你出来，你家老爹烦人送信来了。”说完，他便转身同那人说话了。这嬴氏忽听见爹一娘一有信来，满心欢喜，忙走出来，见是龙家的小子。旧恨在心，忽然变下脸来。因他是寄信来的，不好发作，含怒问道：“我爹的信呢？”这小子这两三年没见他，见他的身一子发胖了许多，越发白净标致，魂都没了。也不看他的脸色势头，恃着宿好，笑嘻嘻的道：“没有甚么信。”妇人道：“没有信，你来做甚么？”那小子笑道：“我当日你甚么样的恩情，忽然分开了，我一日夜想你。这几年我要来看你，不得个空儿，每日心里惦着。近来又知你为了官事，甚是放心不下，故此特来看看。”那妇人听了，又羞又恼，变了脸，道：“各家门各家，你非亲非故，到我家来放辣一一的是甚么？”那小子一团的高兴，被他这一扫，也放下脸来，道：“你这没良心的一一妇，从小儿是我破的身一子，一靠一了三四年，孩子都养过了，我是你的原夫。你  老子  (《姑妄言》人物)嫌我穷，把你另嫁了人。我听见你跟和尚逃走，捱了拶打。我好意来看你，你不认我，这个样儿待承我。我到衙门中告你一状，说你背夫改嫁，拿了你爹一娘一来，大家弄到了官。我不图打鱼，只图浑，那会你求我就迟了，我还未必肯饶你呢。”【话未尝不妙，真使赢氏无可答者。】这妇人听了，羞气得了不得。果然怕弄出事来，又出乖露丑。眉头一蹙，心生一计。走到房一中，招他道：“你进来。”那小子见叫他进房，必有好处，忙跨来。妇人低声道：“我同你的情还有甚么说的？我丈夫在门口，你说话不妨头脑，我怕他听见，故拿搡话回你。是瞒他的，你怎就恼了？今日他在家，不中用了。你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来，我和你说话。”【写赢氏机变之巧，活脱一个伶俐的妇人。】这小子听见这话，眉开眼笑，抱着亲了个嘴，伸手就要掏裤子。妇人道：“看我男人进来看见。”那小子道：“不妨，我望外望着呢。”妇人拦他不住，被他扯开裤子，摸一着了一一，用指头挖挖，笑道：“当日和你弄时，只一条缝儿，如今竟像个大浆口了。”妇人笑着推他的手，道：“你快罢，后来有日子顽呢。”那小子讨了个实话，也就往外走。邬合还同那人在门口说话。他出来拱了拱手了。少刻，那人也告别了。邬合进来问道：“你爹的信呢？”妇人道：“那里有甚么信呢。”邬合道：“没有信，他来做甚么？”那妇人红着脸，掉了两点泪，道：“我当日小时在家做了件丑事，要告诉你，恐怕你恼。”邬合道：“你在我家做出这番事来，我还不恼，何况你在家里做的事？那是个过的帐，我恼的是甚么？【好大肚皮。】你只管说。”那妇人把他当日先要看小子的一一物，并后来养孩子的话，剪头尾，只说：“我当日年小在家，这个人姓龙，是我家雇了使用的，三番五次哄我一一了。后来爹一娘一看得有些破绽，把他撵了，我才嫁到你家来。他气不愤，在大街小巷败坏我。我爹一娘一住不住，方搬回家乡了。我恨到如今，不好对你说得。今日瞒不得了，实情向你说了，你恕魁我罢。”邬合方悟道丈人丈母的缘故。问道：“他无故今日来做甚么？”妇人道：“他今日又想来一一骗我，我变了脸骂他。”他要往衙门告的话也说了个尽情。又道：“我哄他明日来，我同你商议，等他来时，你躲在后院里。他要一一我的时候，我叫喊起来。你拿住他，或打个臭死，或送他到官，才出得我这口恶报。”邬合摇头道：“使不得。这一闹起来，私休不得，一到了当官，你少不得也要出。他当堂说出旧话，又添一个丑名。”妇人道：“据你这样说，明日他来，拿甚么话回他呢？”邬合见嬴氏这一篇言词，也知他有了几分的烈一一，还要试他一试，便道：“你既和他有旧情，他来也没有甚么歹意，不过想同你叙叙旧情。你和他弄一弄，了了他的心愿，好好打发他，也就罢了。何苦又多事，惹是招非呢？你要瞒着我做，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对我说了，我已知道你的心，你只管同他弄，我不恼的。我明日出让他。”那嬴氏的脸通红，发急道：“哥哥，你把我真看得猪狗不如了。我做了不肖的事，你还这样恩情待我。如今就杀了我，我也不肯依从了。”邬合听说，知妇人是实心改过从善，心中暗喜。又道：“你果然恨他么？恐怕到底有丝毫的情分。”妇人道：“他一一了我几年，还负心扬我的丑呢。弄得我父南女北，我恨他深骨髓，还有甚么情意？”邬合道：“我想在这里了，倒有一条好计，才除得这个祸根。不然，你终久被他缠绕不妙。只怕你下不得毒心。”嬴氏道：“若有妙法敢自好，就是杀了他叫我偿命，我也情愿。有甚么毒心下不得？”邬合见他是真心，遂向他道：“也不用杀他，也不用与他偿命，只如此如此，【两个如此，送了一个小抠。】这般这般，可不出了你的气，把这祸根就拔掉了。你说可行得么？”嬴氏欢喜得了不得，说道：“好好，明日就这样行。”一宿晚景休提。次日起来，早饭后邬合要出门。妇人叮嘱道：“外边凭著有甚么要紧的事，今日千万可要回来。”邬合道：“我知道，不用你嘱咐。”了。午间，妇人把大门闩拔了虚掩着，坐着在房一中等他。这小子活该倒运，走将来了。这正是：猪羊走屠家，一步步来寻死路。这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喜喜欢欢走来赴约。到了门口，见门是虚掩着呢，推开走了进来，妇人也笑脸相迎。【这才是笑里藏刀。】他一把抱住，就要求一欢。那妇人道：“使不得，我家的今日还在家，才出买东西了，就回来的。你不见我开着门等他呢，撞来看见怎么了？”那小子急了，道：“这怎么样处？你哄了我来，叫我空空的回。”妇人道：“我怎么肯哄你？今日早间有人来约他今夜吃戏酒，有一夜不得回家，你到日落掌灯后来，我等着你。你轻轻的敲门，不要叫别人听见。【心深而且毒。】我接你进来，你在我这里过了夜，明日五鼓再回。神不知鬼不觉，你道可好么？”那小子当妇人是真心，他欢喜非常，搂着道：“亲一亲，久不见你那宝贝了，我急得很了，将就且见见意儿罢。”那妇人道：“不好，你留此一一神，夜里凭你弄罢。这会子怕他回来遇见，问你来做甚么，你怎样答应他？你快些回。”那小子舍不得，定还要扯开了裤子摸了摸，亲了个嘴。他也怕邬合来撞见，无言回答，只得忙忙了。日色御山时分，邬合来家。手里拿着个纸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儿，又拎着些银锞白钱。【说猜要做甚事？】敲门进来，问道：“他来了不曾？”妇人笑道：“来了。”就把先的话向他说了。两个人笑着，将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儿打开。一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是靛，一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烟子，一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沥青。又把前次妇人擦指头剩下的银朱，【好记一一。】也取出来，拿几个碗装了。都用香油调好，寻出几枝旧笔来洗净，都放在那边客座桌子一一屉内。又寻出一根晒衣裳的细长绳子来，也放在客座屋里，找了个槌放在手边。安排停当，专等他来行一事。看看天晚，夫妻饱餐了夜饭，点上灯来。约起更时候，只得外边轻轻敲门，知是他来了。邬合拿着槌躲在厨房里，那妇人出开门，放那小子进来。忙把门上，走进房来。那色鬼把妇人抱在床上，不暇言就替他褪裤子。【真可有趣。】妇人总不推辞，他自己脱得一一光。也没工夫上一床，就站在床前，扛起妇人的两条来，将一股拉出床沿外，灯光下照得甚明，站着一nang到根。一个其大无外，一个其小无内，那小子如渴龙见，命也不顾，下死力一阵乱一一，不多几下就完了事了。正在麻欢的时候，被妇人伸手将他的脖子搂过来，把舌头递在他的口内。这小子快活得了不得，咂了几下。那妇人也叫他伸过来，【不意赢氏竟善兵法，这叫做将欲取之必姑与之。】那小子忙把舌头伸出，恨不得连舌根都吐出来送他口中。被妇人紧紧含一住，猛的下力一口，格蹬一声，齐齐咬下。【也可为他的丑声之报。】那小子疼得喊叫不出，一跤跌在地下。妇人忙把断舌头吐出，叫道：“有贼了，快些来。”【果是偷贼。】只听得房门外喝道：“贼在那里？拿住了，不要放他走了。”那小子正疼得发昏，耳中忽听得这话，晓得是被他暗算。也顾不得衣服，爬起来，一一光着就往外跑。那邬合嘴里吆喝，却不进来。他有心算计无心，在房门外等着。说时迟那时快，他才一只脚跨出房门槛，屋内有灯，外面黑，看不真切，被邬合下死力对准踝子骨一下打得哼的一声，一交跌倒。邬合上前按住，坐在脊背上。【邬合会降龙。】那妇人也将穿上裤子，拿出灯来。【细。此等句极易漏者。】取魁绳子来，同邬合将他紧紧的背绑起来。那小子舌头没了，疼得一声也无。又打伤，又跌得昏头晕脑，动也不能一动。况这小抠只会一眼中捱那挺硬的子，槌打踝子骨上，从不曾尝过这横量的木槌。他挣挫不得，任他夫妻二人舞弄。邬合把他绑得定定的，然后起来把他的头发打开，妇人已将日间预备的宝货都搬了出来，邬合用沥青将头发替他刷得直竖竖的，然后将油调的红黑蓝三样颜色，从头至脚，二人用笔一阵混涂乱抹，彩画了个绿绿，【画工画龙原是五彩的。】将银锞纸钱替他浑身挂下。妇人向小子道：“你一一了我几年，我那些儿亏了你？你还四处败我。你今日又想来一一我，我且出出气着。”拾起槌来，拿那一头细些的把儿，对准他的粪门，尽力往里一，竟进了四五寸，疼得那小子把一股只是扭。又拿着一根细绳，将槌扎紧，系在他腰间。一头在粪门内，一头托在外边。又找出几根旧头绳来，拿了些烂纸拴在槌上，像个大尾巴。【这椎可名曰华韵。何以言之？曰龙尾。】才提将起来，开门放他。那小子得了命，一瘸一跛的才要走。他夫妻二人各拿了一把锥子，照一股厚处戳了两下，【这一股昔日也曾有人一一惜过，今日何不幸一至于此。】那小子疼得又叫不出来，一眼内又是槌塞着难走。戳得没奈何，只得瘸着一拐一拐的没命往外跑。邬合还恐他躲在僻静处，故意的大吆小喝，后面撵着。那小子怕锥子利害，直往前奔。邬合一直送他出了大街，见远了，方才回家关门。夫妻笑了一场，上一床而卧。他这条死巷内竟无一人得知。再说那龙r跑到街上，已有二更天气。人都尽了，静悄悄的。虽有微月，昏头昏脑，连路都认不清白。拐呀拐的乱跑，远远看见一簇人拿着灯笼，知是巡夜的官来了，转身往回里就跑。那官同众人已经看见，说道：“那是个甚么东西，快快的赶上。”众人一轰赶来，那小子被赶急了，瘸着也跑不动，倒站住了脚，有个要人救他的意思，却说不出话了。众人离他不远，见他不动，反吃了惊。仔细定睛一看，从不曾见过这么个怪物。众人心里都是有些发毛，胆小的退在人背后躲着看。有几个胆子大的，高声喝问，又不见他答应。那小子分明是说甚么，因舌头全没，说不明白，只听嘴里呜噜呜噜的叫。那官儿仗着胆子，说道：“要是人必定会说话，他只会叫，不是鬼定是妖怪。我们人多，一一气盛，一一住了他脱不得形。你们快动手打，不要被他走了。”那小子也听见了，着了急，越发奔了人来，要人看看的意思，嘴里更叫得凶。众人见他扑了来，心中大慌。想是本官说的有理，到底是读书的人不同。又恐他先下手伤了人，仗着胆，一齐上前。一顿乱，打得脑浆直流，浑身骨折，方敢近前。将灯笼照着细看，方知不是鬼怪，倒是个人怪。吃了一惊，道：“这官儿因太通格物，格错了。”默无一言。次日报了察院，差人验看，唇外血污，口中无舌。一一门内有槌一根，备图了一个形状呈上官府。就知是这人定是因一一被人暗算，究无谋主，又无尸亲，吩付地方掩埋。这小子一一了人家闺女，这原是女子先就他，还情有可恕，世上有几个鲁男子柳下惠？但只后来扬他的丑，无情负义。他已有了丈夫，今日又想来一一他。其情原自可恶，一死也不为屈。但这邬合夫妻也算下得毒手。这个小子的父母见儿子数日不归，四处寻觅了几日，杳无踪影。只疑他跟了好龙一一的大子了，再也想不到他这一首。这小子也只算个无主的孤魂罢了。再说那邬合次日到街上，纷纷听得人说昨夜有一桩奇事。一个人不知作了甚么坏事，被谁人弄得如此如此形状，【先邬合的如此如此是起，这两个如此如此是结。】下此毒手，送了一条一一命。听了，回家告诉嬴氏：“除了你病均了。”夫妻笑了一常有一首词儿说这狱卒凶一一并龙r的愚呆，道：恶毒从无过禁卒，逞凶那惧遭刑朴。叹嬴氏虽一一，坑他机阱，几乎就木。堪笑龙r愚满腹，想当年风流再续。似投火飞蛾，犹欣欣的，反被情仇戳。 上调《雨中》此后这嬴氏同邬合过得好不和美，邬合也疼一一他至极。一日，邬合因有事到城外，忽然听得一个坟圈内有小孩子啼哭，忙走大一看，却是个一岁来的男孩子，一脸的痘疮。原来这孩子出的是火症痘儿死了，他父母怕狗吃他，撂在人家坟圈内。这一夜得了露气，又沾了土气，复又活了，故此啼哭。邬合满心欢喜，抱了回来，叫嬴氏好生养着。过了几日，痘儿好了，好个白净的孩子。他夫妻二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了，待这孩儿比亲生的儿还疼。虽才一岁，也会吃了，买那各样的糕点喂他。渐渐长大，起了个名字，叫作邬继祖。这孩子只知他夫妻二人是他的爹一娘一，并不知别有父母。连邬合还不知他是甚么家的，何况于那小孩子？后来抚养成人，承继了他的宗祀。这妇人幼虽一一荡，到后来改过自新，竟做了一个贤妻慈母，寿考善终。那邬合真是：干妻反胜实妻，无子公然有子。也受用了下半世。此系后话，不题。再说邬合那一日领了宦萼之命邀贾、童相会，回家歇宿。这话还在嬴氏被和尚拐未曾拿获之时。因一枝笔写不得两处的事，此时方又续出。他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他两家，刚出门，遇见县里差来的捕快替他拿人。他送了个封儿，又同众邻居问了王酒鬼。众役后，他方得脱身前。【分得清楚，接得明白。】正然走着，到了一个人家的大门口，看那个门第，若非仕宦门楣，定是富翁的华宅。只见有十来多岁的一个标致后生，身穿得十分华丽，打着一个小厮，也只有十来岁，打得哭喊连天，满地下乱滚，足足打了有百数，怒犹未息，气狠狠骂着，走了进。邬合叹道：“一个下人就有过犯，将就打几下罢了。何苦打到这个地位？做主人的恩宽些也好。”傍边一个老儿笑道：“兄当是主子打奴才么？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覆，有冤没处诉的帐。”邬合惊问道：“请教老爹，这话是怎么说？我不明白。”那老儿笑道：“墙有风，壁有耳。这话对兄说不得，兄也不必问。”他说着，就走了开。邬合听了，心中胡胡涂涂，猜测不出，也就了。你道这老儿说的是甚么缘故？原来这个体面的后生，姓牛名耕，字希冉。【稀软的耕牛济得甚事，不过杀才而已。】他父亲叫做牛质。这牛质有个堂兄，现做显官，名为牛解。【弟为牛之躯质，而兄为牛心。牛在一戾，可谓牛兄牛弟。】这牛质家中有数万之富【谚云：乡下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大约此语因他而起。】，他自幼酷好的是一个色字【牛也好色，出奇。】，除妻子苟氏之外【古谓龙交牛生麒麟。他牛与狗一交，不知生个甚么异兽。】，妾婢约有数十。他的房子最大而且富丽【好个牛圈。】，卧房之后还有一处小园【阅此偶记起一笑谈：一人死，阎君命其托生，彼云：“若依得我的愿方。”阎君曰：“你愿若何？”彼云：“我要万顷良田一湖，小小园在屋里，一妻二妾和气美，父做告官子甲科，年终百岁而已矣。”阎君道：“世间若有此等人，你做阎王我做你。”牛质卧房之后有小园，又有美妻妾，又兄是做高官，竟将同此愿也。】，内中有亭有塘，有楼有阁，曲曲折折，甚是幽致。各处俱铺设床榻，随处兴到，便同妻婢们高兴一番。【各处俱设床榻，本为自己纵一一之地，孰不知亦为令正幸奴之所。自做之，妻法之，又何足怪矣。】他这园中果然收拾得好，但见那：潇洒旁轩，高明牍。画帖一宫满壁，书堆一一艳连床。庭前院内，碧桃相间海棠红；廊下阶前，芍药并参玫瑰紫。夏月荷映日，秋来桂蕊飘香。绕屋梅三十树，垣墙翠竹几千竿。栏杆e字斜连，窗衢掩映。楼阁俱铺床榻，【一篇赞话，只为一个阁字，为苟氏幸胡旦之地。】庭轩尽设枕衾。一一情一动，不拘何处便行；一一兴但浓，那管妾鬟混干。园后还有个小一便门通着外边，时常叫家人们打扫出那些污秽之物，【小一便门是做后来胡旦的路，欲瞒观者眼目，假说出污秽之所，巧甚。】就不从内室中走。这牛质虽有许多妻妾，总无儿女。他这个好一一，不但这些妾婢是他分中应乐之物，至于家中仆妇，不论一一粗美恶，他总放不过一个，都要赏鉴赏鉴他们的光毛肥瘦。又好南风，龙一一戏子也养着许多，真是一个色一一。然而以实论之，是登徒子的传流，只算得好一一，却算不得好色。他这妻子苟氏，生得风一一俊美，是个绵里针笑里刀的妇人。任凭丈夫娶妾纳婢，他谈笑自如，毫无愠色。心中虽然醋气薰蒸，面上从不露一丝形迹。【俗语：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此妇人谓。】他内中又别有一番心事，待这些妾婢们不但和和气气，而且都施些小惠。【他虽有一副狗心肠，若以那一种泼悍之妇较之，连此狗妇不若矣。】牛质夸他贤德，畏敬他是不消说了，这些婢妾也没一个不感他的恩私。牛质心一一的一个戏旦，叫个胡可，【天下戏旦皆可用这个名字。】是苏州人【也是苏州人。苏州人的祖父多系葬，生的子孙多与人走旱路，这风令人不解。】，生得娇一媚如妇人一般，有十七八岁。他不在戏班中算的，只自己家宴，偶然叫他唱几句，养在内书房一中，竟作个妇人妆束，金簪珠坠，俨然一个女子【此辈即不女装，枕席之间何尝不俨然一女子？】。苟氏时常见他唱戏，恨不得搂到怀中，一口吞他下肚【他之孽具送肚还有妙处，吞他下肚何益？】。虽然一一到十分，碍着人多眼众，无可奈何，只好眼饱肚饥而已。苟氏有一个丫头叫做红梅，有二十岁了。生得红白麻子着实俏一一，那牛质自然是饶不过他的。但这丫头年长而一一，主人公的内宠多，雨露之恩不能常波及到他。时常牛质叫他往书房一中取东西，他也看上了胡旦，反拿话儿勾他。他一个做戏子的人，这风月调一情是他的拿手。况恃着主人公的疼一一，未免胆大，也就想同他做个串字。两个里都有心久了，但因未得其便。这一日早晨，牛质叫红梅到书房一中取健一一固本丹。红梅到了书房，见胡旦上身脱剥在那里洗脸抹身，露出一身白。下穿一条大红绉纱单裤，白绸裤腰画着许多人物。红梅心一一得了不得，笑嘻嘻的道：“小厮家也穿条大红裤子，你那裤腰上画的是甚么？”那胡旦正想要调一戏他，便把裤腰扯开，拎着那个道：“你看看这样的好故事。”红梅一看，原来画的是一宫。他笑得了不得，说道：“不害羞的，一个裤腰上画这东西做甚么？”胡旦笑着，故意把手一松，裤子掉了下。一个子直竖竖，硬而且大。红梅笑着，打他一下，道：“好大胆子，我在这里，怎把你老子的头露了出来？”胡旦就这意儿对面一下抱住，那挺硬的一一物向他乱耸，笑道：“你既不待见他，拿你的皮套子把他装起来罢。”红梅笑着乱摔道：“你看我可告诉老爷。”胡旦道：“你不要假做撇清了，我两个今日完了这心愿罢。”红梅被他调一戏的心缭乱，做作不得了，说道：“这会儿来不得，老爷等着要药呢。过会儿你等我，我有空就偷着出来。”胡旦搂着他亲了个嘴，定叫他吐过舌头来咂了咂，才放了手，取了药付他拿。到了午后，红梅果然偷空溜了出来，他二人成了好事。如此者多次，久而久之，人也就有些知觉，传到苟氏耳中。苟氏正想个人通线，听了这话，不但不怒，而反暗喜。一日，带了这丫头到了后园一个小倔上坐下。他做了一个笑容，问那丫头道：“我听得人说你同胡旦私偷，可是真的？你实说，不要瞒我。”那丫头见针着了他的实病，脸色绯红，毛骨悚然，不敢答应，把头低着。苟氏笑着道：“这呆丫头，这件事是人的常情，怕的是甚么？你实说了，我倒不恼。我要是怪你，肯在这没人处问你么？你只管放心的说。”那丫头见主母这样的开恩，感激骨。况且每常主母待人一一极宽厚，从不施打骂于奴辈。就说了，谅也不妨。遂跪下道：“一一一天恩，我怎敢欺瞒，事是真有的。”苟氏道：“你起来，我有话问你。”那丫头叩了个头，站起。苟氏道：“你也同他偷过有多少回数？”丫头道：“像有十来次了罢了。”苟氏笑道：“他年纪小呢，也会弄么？他的东西也有多大？”红梅含羞笑着，不好答应。苟氏道：“你还是才见男人的女孩子么？怕甚么羞？你说给我听。”那丫头红着脸含一着笑，道：“他年纪虽小，那个东西比老爷的还粗一大些，会弄多着呢。”【此段虽与裘氏问相仿佛，却无一字雷同。说话行一事俱各自别。】苟氏听了这话，浑自麻了一下，心窝里乱痒，【腹内之心乎，胯一下之一心乎？】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笑嘻嘻的说道：“当真的？我信不过。”【真不真，何预一一一事？可笑。】丫头道：“一一一这样大恩，我敢说谎么？”苟氏附着他的耳朵，道：“我同你商议，我今晚借个因头到这里来睡。你到书房里约下他，晚上叫他在后门口等着，你开门接他进来，我同他试试，看你的话可真。【凡事何消叫一一一如此费心。】你要做的稳妥，我不但重重的抬举你，我后来看巧就把你配了他。”那丫头听见这话，笑容满面，忙跪下叩头，道：“谢一一一的恩典，我此时就对他说。”连忙的推了个事故，出约了胡旦，俟晚行一事。【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苟氏也满心欢喜，回到房一中，打点夜赴佳期。且说天地间造化弄人，【看官拭目看着。】真正奇绝。他要总成人做个好人，定有好些凑巧的奇遇。要总成人做个坏人，也使他有个凑巧的机缘。古今来事也多端，不能尽述。即如这个苟氏，忽然一点一一心按纳不住，叫丫头约了这胡旦。若是不能凑巧，他脱身不得。过了后，或者一回想，自己是主母，那到底是家奴，如何竟鹣鹣比翼，燕燕于飞，做起这样反常的事来？愧心一萌，翻然自愧悔，岂不使他做了一个良妇？不想刚刚有个空儿，成全了他这一一行，岂非造化弄人？然而又有说者，那《劝善录》上有十个大字道得好。他说是：我不一一人妻，谁肯一一我妇？那《太上感应篇》上也有两句说得好：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真是丝毫不。如这牛质贪一一好色，蓄了许多婢妾。虽然也是大过，这还罢了。至于家中的仆妇，虽然都是主人银钱买来，但他各有丈夫，岂无脸面？岂无恩一一？以主人之势压而一一之。内中虽有无耻之流，以贱人之一一得沾尊贵之一一，欣欣以为荣乐者，然后内中已伤了一点一一骘。或有身居下贱，虽有贞一一之心，而为势之所凌，不敢不从，你说他这一腔的怨愤可还了得？举头三尺有神灵，冥冥之中自然有个乘除加减，折算到他的妻女身上。古语有两句更道得好，他说是：一一人妻子，妻女人一一。虽然是个八字，但只四个字，上面的四字，何等之乐，下面只转换一转换，何等之苦。仔细一想，这个一一字就可化为乌有了。【这一段才是书者之本意，那许多一一秽的事，千言万语不过是这几句的引头，看者需知作者之心。】闲话少叙【又瞒人，明是要紧的话，反说闲言少叙。】。又且说苟氏得了个甚么空儿，你道是何缘故？这日晚间，牛质家宴，他夫妻二人上坐，众妾团团围绕坐着，欢饮说笑。或弹丝或品竹，或歌或唱，好不热闹。这些妇人一个个逞能献媚，容悦丈夫。那牛质有了几分醉意，这些妾婢如团锦簇，他见了这些光景，那里还把持得住？把这个搂过来亲个嘴，那个拉过来咬咬腕。或拿出这个的一一来捏一捏，或伸手到那个裤一裆中摸一摸。这些妾婢见大一一一在上面，虽知他不吃醋，到底畏畏缩缩，RR躇躇的。苟氏见了这个机括，心中暗喜，便立起身来，说道：“我在这里，你们未免拘束。我的酒也够了，我到后边小倔上睡，让你们畅快玩耍罢。只叫红梅同我作伴，别的丫头都在这里伺候。”牛质大喜，吩咐点灯。众人恐怕他是心怀醋念，还再三劝留，他决定不肯。牛质道：“一一一是极贤慧的，倒让他随意罢。”众妾要送，他也止住了，只同红梅点上灯笼而。这牛质以为苟氏了，省得众妾婢碍眼，且痛乐一番。那里知道他贤妻也别寻乐境。【他同这些妇女取乐，不过是头蠢牛。那苟氏只同胡旦一个取乐，牛便化而为矣。】苟氏的一只小脚只刚三寸，每常自卧房一中到堂屋内，不过数尺之地，必然要扶着个丫头。一步挪不得几寸，略跨远些就像要跌倒的一般【写尽一一妇妖态，世上真有此类。】。此时园中系鹅一一石镶的路，七高八低。虽有灯笼照看着，到底有些黑影。只听得他两个高底板儿格噔格噔的响，走得飞快。红梅穿着平底鞋，反落在后边，赶不上他。由不得心中暗暗失笑。到了阁上，红梅忙点上大烛，炉中k上香。绣帐高悬，锦袅铺设停当【这种华丽铺设，却与狗睡，殊觉可惜。】。苟氏心忙意急，催他快接胡旦进来。红梅也不拿灯，黑影中悄悄的了。这苟氏虽然一一兴发作，但自己是主母，且年纪尚未三十，未免有些含愧。心中暗想：“若对了面，到底不好意思。兼之无寒温可叙，不如先脱了衣裳睡下，等他弄过之后就罢了。”【奇想，先脱了衣裳便好意思乎？】脱衣睡下。不多时，只见红梅来说道：“他来了。”苟氏道：“叫他上一床来罢。”那胡旦忙脱一光了上一床，也无可说者。钻被中，见他已是一一光，就上肚子弄将起来。胡旦先见红梅约他时，听得主母这样大恩，拿脐下的这件美物赏他，无可报恩之处，就把主人公放在书房一中的一药酒吃了许多在肚里，安心来奉承一一一。那苟氏也有些醺醺醉意，酒兴正浓，色兴大炽，见他弄了进，十分高兴，觉得比牛质的果粗一大些，干法也甚得窍，而且工夫更久，欣喜非常，一连一了两度，叫他暂歇。苟氏见他年甚青，身材小巧，心一一不过，就驮在他腹上，搂着亲了他一个嘴，舌吐丁香，彼此合咂了一会。苟氏心一一他不过，随口编了个《驻云飞》赠他，道：你二九青，娇一媚嫣然美一妇形。你把红裤褪，好个风流，粗一大胜良人。坚而且硬，直捣红心，如迷魂阵，把你做异宝奇珍并看成。胡旦感主母相一一之甚，也就接口编了一个，在苟氏耳畔娇一声低唱，道：恩似天高，赏我裤中这美槽。紧暖香干妙，绝世风流窍。情一一盛而饶，将何为报？惟有竭力驱驰，稍尽忠和孝。但愿你日久天长永不嚣。苟氏听了，愈加欢喜，紧紧的搂了他两搂，笑说道：“你年纪小小的，被窝中的事倒这样在行，不枉我失身一常你若如我的心，我就天久天长的同你作乐。后来但是有空，我就叫红梅来叫你。你要始终心不改变，我久知红梅同你有私情，我就把他配与你作妻子。”那胡旦听了，感恩无地。他长了十来多岁，只遇红梅一个。在书房一中做那私偷的事，急忙急促，不过苟且适兴而已。今见苟氏千般妩媚，万种风一一，吟吟笑语，不觉魂消。且要博主母的欢心，图赏妻子，又竭力奉承了一阵。苟氏觉比每常同牛质交一合赛过许多，乐到十二分地位。又伸舌头叫他咂了一会。那胡旦鼻口闻得他脂香满唇，口中尝得他甜唾融心，在肚子上又一一一扯扯的动作。苟氏心疼他年幼，怕他弄伤了，便道：“你也一了两次了，且下来养息养息着。”那胡旦也就依他下来。苟氏拿只左臂与他枕着，用右手将他浑身抚一摩，遍身光腻异常，十分心一一。又用指头探探他的后一庭，笑道：“老爷每常同你弄一弄这个，你也有趣么？”胡旦也笑了笑，也拿手摸一他身上，滑一溜如脂。先一摸了摸一嫩一一，渐次摸一到那又肥又凸的妙物。他掀一开被，缩身下一看，只见又红又紫，小小的一个一心，灯光着微微的几根毳毛。兴又大动，就侧身搂一抱，两个挺触了一会，都乏倦了，互相搂一抱着睡了一觉，醒来又亲嘴咂舌，两人调笑上兴来，又上身弄起。正然两下绸缪，看看天色渐渐微明，苟氏只得歇拙狗极降狐，狐极畏狗，不意他两个竟如此亲一热。】，叫他起来穿衣，着红梅悄悄送他出。有一个词儿述他二人这一番幽会，道：幽房寂寂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佳境，犹自怨邻鸡。道今宵不永。右调《昼夜乐》还有一首《一心动》的词说苟氏，道：仙苑浓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乍雨乍晴，轻寒轻暖，最动芳心时节。狡童娇秀堪相与，且偷闲相携。调舌弄圈套，同衾共枕，鸳鸯带结。此后苟氏但是有空，就叫胡旦进来取乐。一日，苟氏行经之后，正值同胡旦弄了一夜，竟受了胎。到了四五月上，那牛质知道，喜得非常，那知是个野种。不意那红梅也是月事净时，牛质偶然同他高兴了高兴，误打误撞，也竟得孕。自从胡旦被苟氏占，他一副一一神心力全注在主母身上，并未曾与红梅沾身，道明明是主人公的嫡种了。不想苟氏已知道这丫头肚中有了丈夫的根芽，他因自己腹中有了宝货，明日生下来岂不是个异宝。设或红梅也结了子来，不免分了些宝气。心生一计。这一日，苟氏的生辰，家宴唱戏，饮够多时。正本完了，苟氏点了一出《必正偷词》，一出《西厢》上的书馆佳期，叫胡旦唱。胡旦先装莺莺会张生的那种娇羞，看得好不动人怜一一。后来又装陈妙常，那番一一态没一个不动起火来。那牛质欢喜得只是笑，连饮了十数觥，也有几分醉意了。苟氏留心他那样子有些模模糊糊了，忽然指着胡旦，向他道：“这小厮倒唱得好，他伺候你一场，我赏他个老婆，你说可行得么？”牛质不但心一一苟氏，要遵他的言语，且又一一胡旦。听了这话，笑着道：“这是你的恩典了。”苟氏道：“这样个好标致小厮，丑丫头也配他不上。”就指着红梅道：“我这丫头也还生得端正，好配他做个贺新郎罢，倒是一对好夫妻。”牛质并不知红梅腹中有物【物者犊也。】，何况且配了胡旦，寄之外府如收之内库是一样，何碍于时常取用？便道：“你既念奴娇，赏他个好姐姐，有何不可？”点头应允。苟氏恐怕他的酒醒后有变，说道：“今日趁着我的好日子，就在内书房里权做他二人的房，改日再拨房子与他。”遂吩咐管家婆与他收拾。他是财主人家，何所没有？衣裳被褥首饰盆镜之类查些赏他，把个红梅打扮得绿绿，当夜配了下，即成好事。他夫妻二人，在红梅是久旱逢甘雨，在胡旦是床中遇故知，一上一床就雨尤云起来。感念一一一不失前信，一一一一一，齐叫一声一一一。那红梅到了乐极的时候，他一连叫了十数声：“我那知疼着热的好一一一哟。”那知是一一一的一条妙计。过了数月，苟氏生了一子，合家欢喜，牛质是不必说。三朝满月，那亲友都来庆贺，热闹非常。那红梅配了胡旦，只五个月，也就生了个儿子。他夫妻两个都知是主人的亲种，但怎敢送了上来？少不得认为己子。牛质算了算，也知是他的骨血。此时苟氏无子，他也就只得认了。今见苟氏已产了麟儿，况丫头又配下将半年，这孩子也有了些杂气，故此就不要他。那里知那丫头生的虽染了些兔子杂气，还是真正牛种。这正夫人生的毫无牛气，纯乎兔而且杂。这杂种就是牛耕了，打的这个小厮就是红梅所生，与他同岁，岂非奴打主子乎？还有一件异处，这牛耕生得娇娇一媚媚，与胡旦的模样竟相仿佛。那个小厮粗一粗实实，行动言笑与牛质一般。这牛质心中也常想：“一一一所生之子虽类胡旦，但苟氏极美，母美儿子亦美，自然之理。”他并不疑有别故。但红梅之子全像自己，既从小不认，大了如何相认？只得罢了。这小子就服侍牛耕。每每他主仆在一处，这家中的妾婢以及下人，无不暗暗指指搠搠的谈笑。他一家皆知，街邻因而知道。所不知者，就是牛质与牛耕假爷儿俩人耳。这妾婢们都感苟氏相待之恩，且事关重大，谁肯做冤家说破？这日，你道牛耕为何毒打这小厮？牛耕向人家寻了一个小傀叭狗儿，每日叫这小厮抱着。此日偶到大门外，不妨那狗一下跳在地下乱跑。恰值街上一条大狗赶上，一口咬死了，所以牛耕怒恨打他。且说牛质自苟氏得子之后，他常常得意，念那两句古语道：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向妾婢们道：“这两句刚刚合著我了。”喜乐非常。又过了二三年，有一个私窠子计氏，生得甚美而一一。他有一个癖好，凡与男人交一合时，单要弄他的后一庭，不喜干他的前面。他有一番的讲究，道：“男子中坚久长大者少，短小不济事者多。果然一一物大，本事好，在前面盘桓，自然有许多的妙境。若遇那短小而不济者，不但弄在内中全无知觉，且正在兴浓之时，他忽然中止，真使人心中十分难过。至于后路，男子中大也可，小也可，长久固佳，快亦无碍。那快的，他耸完了，我心中亦不觉怎么。遇着长久而大者，不但其乐无穷，即前面亦有乐处。因此十次之中倒有八九次是走后路。”他又有许多的妙想，恐有一一洁净的人嫌此地秽污，设或有粪屑带出，岂不为人憎恶？临弄时，他将紫菜木耳用泡软，拌上许多铁香末，先填后一庭中，同人弄时，不但一点秽一物带不出，且一一得有许多香气扑鼻。有一个赏鉴家取辽懿德皇后的《十香词》内一首道：解一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就把“别有香”三字做了计氏的雅号。牛质闻得“别有香”的盛名，了他几夜，果然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一一至极。用了将千金弄了他来作妾，以供后一庭之乐。【胡旦奈何？】只交七个月，便生下一个女儿。牛质暗想道：“我自得了他，只在陆路驱驰，从不曾门来生，何得忽生此女？”虽知这娃娃来路有些不明，因没有多的儿女，也就葫芦提认了。反向人拿话掩饰道：“人说了七成八败，七个月生的颇多，多是八个月的养不大。”【一笑谈云：有数人闲话，因讲起妇人生子女，七个月的养得，八个月的养不大。内有一个人道：“也没有这话，我家祖当年就是八个月生的。”那一个人道：“令祖既是八个月生的，到底养大了没有？”】因计氏叫做别有香，这女儿是他生下来的，可接了下一字，一一名香姐，家人都称为香姑。可笑这牛质自己的亲骨明知不认，倒作了家奴的儿子，却拿这一男一女两个杂种当作亲生。岂非天斩其嗣，以偿贪一一之报耶？【又是一番喝。】且按过一边。不知邬合如何邀贾进士、童财主，与宦公子如何相会，这贾进士与童财主叫甚么名字，是何出处，要知道他的事迹，再听下回分解。姑妄言卷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