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卷十一钝翁曰：宦萼蠢然一物，惟于此道中颇有机智。侯氏可谓悍而猴者，尚落在他术中。始急之，得娇之咂；终服之，得娇之替。宦萼岂非猴而又猴者耶？游混公教了他几年，一本《三字经》不曾读熟。司富只数夜，教得他如此聪明，诚不愧名为师傅，可见人之不可不择良师也。童自大家的一宫未曾试新，反是宦萼看了先来学样，真正奇想。香姑之嫁马台，此不幸中之幸也。若嫁了牛耕一类，这等一一灵般好一一女子，岂不又是第二个奇姐？至于偷老和尚，似有定数焉。香之一字，岂非禾日二字成之者耶？或曰：香字从甘不从日，此语未免强捏。予笑曰：不但近写皆从日字，且甘者甜美也，所以更好。马台之娶香姑，隐寓“巧妻常伴拙夫眠”一语，为千古佳人所配非偶同声一哭。但马台太呆，香姑似太难为情。然而后来又大得其呆利，所谓塞翁失马，得祸者未必非福。香姑寻事丫头仆妇一段，人家主母不悦下人，真有之事也。写众不知死活之恶奴，把小人心肠一笔写尽，诚所谓之奴才。马士英实产于苗婢，非辱之也。至于蹇氏、阿呆、马台诸事，虽系作者曲笔。若以马士英之所为，虽辱及九祖，犹不足以尽其辜，何况只辱其己身并妻孥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凡有忠义为心者，阅此定当叫快。侯捷奉差一段，若不一提，只开首见其一名，此后不知何往，岂非漏处？今一写出，不但使侯捷不泯灭，且使  魏忠贤  (《姑妄言》人物)不冷落也。天下之远莫过滇黔。他处人到者尚多，犹能言其民风土俗。至于滇黔，人远游者百无一二。即或有之，又未必能纪其事。今详书之，使看者一开卷如同卧游，亦一快事也。且夹叙此一段，亦有谓焉。如演戏至半本时，杂以跌打弹唱做一间断，使眼目略新一新。然后一戏子重复上场，亦更有趣味。刘文韬、汪时珍实有其人，真有之事。虽与本传无涉，然报应显著，故引以作负心人顶门一针。第十一回宦萼逞一一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附：一一秃享娇姿钦差游异境话说宦萼自钱贵家回来，到家下了马，慌忙走到上房。他因见了钱贵那种风流标致，心下十分动兴。见侯氏已脱了衣裳在床上，斜倚着枕头，一半截盖着被。宦萼走到眼前，道：“一一一，你还没睡呢？”侯氏道：“你往那里了一日，此时才回来？我等着你呢。”宦萼听见这话，一面忙脱衣服，一面说道：“今日贾兄弟家请吃酒不肯放，此时才散了回来。”便上一床搂住，道：“我来亲一热了，你不要变脸。”侯氏笑道：“你好情来亲一热，我恼的是甚么？”宦弯道：“我前日童兄弟请了吃饭，他书房里放着个册页。我揭开看看，原来都是男一女干事的。我记了几个样子，来同你做做看可有趣，你要依我摆一布才好。”侯氏笑着点头。宦萼将被掀一开，把他妙一一垫起，掉转身做了个倒翎，一靠一弄了几下。侯氏道：“不能尽均，又一一得不一利。”叫他另换个样子。宦萼便将侯氏扶起，伏一在枕上，又做个隔山取火之势。侯氏嫌不着实，遂卧倒，直舒双足，叫他上身来弄。宦萼道：“这个样子也不知弄过几千百回，弄得一点也没趣了。你上我身来做个倒浇腊烛还新鲜些。”侯氏此时任他所为，随手而转，一些也不拗他。宦萼仰卧在下，将一股垫高，叫侯氏跨上身来，对准几坐，尽均而。他又使力墩了两墩，只剩二一一在外，间不容发。侯氏觉得顶着里面一心，酸酸一痒痒，从未得此乐境。宦萼一手扳住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股，侯氏也将手两边柱定，二人一齐用力，上下冲突，一个下来，一个上迎，下下不离一心。战够多时，侯氏一了一度。伏下一身来，将舌一尖伸一宦萼口中，咂了一会。他得了这场乐趣，歇过片刻，一一兴复起，重又大弄。宦萼因先在钱贵家见了他那段娇娆丰韵，厥物已翘然高举，到此时火气已过，把持不住，一股股冒将出来。其物渐萎。侯氏正在高兴，忽然觉下边不见了妙笋，用手一摸，已软叮当如疯瘫一般，问道：“你怎么正弄着，成了这个样子了？”宦萼道：“我已泄一了，来不得了。”侯氏一一兴正浓，如何肯住，只得跨了下来，替他百般摩一弄，只是不起。急得侯氏将他顶上咬了一口，骂道：“你这狠心的忘八，故意使促掐奈何我么？”宦萼道：“我怎敢奈何你，它不肯硬起来，叫我也没法。”侯氏道：“这怎么样处？你可有个法儿硬了它？”宦萼道：“有一个妙法，须是你央及央及它。或者起来也不可知。”侯氏拧了他一把，笑道：“有这些鬼张，你叫我怎样央及。”宦萼道：“我听得人说，这东西软一了，容易再不得起来。须是拿嘴一咂，才得硬朗。”侯氏瞅他一眼，道：“才在那里头弄了一会，脏巴巴的，怎么好咂？你不要急恼了我的一一子，我一口咬下来呢。”宦萼笑道：“你要咬，我也讲不得。你既嫌脏不肯咂，我自己又够不着咂，叫我也没奈何。”侯氏急了，道：“你前日一一娇，偷看他溺尿，叫他来替你咂咂罢。”宦萼道：“罢罢罢，想前日无心略张望了一下，打了一顿槌。今日要叫他来咂，连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罢，这事做不成。留着我的命同肩膀骨要紧。”侯氏笑嘻嘻将他打了一个巴掌，骂道：“怪奴才，偏有这许多鬼话。我不好叫的，你叫了他来。”那宦萼巴不得这一声，高叫娇。娇正在要睡，听得叫他，走到床前。宦萼一把拉着他的嫩手，要拉他上一床来。那丫头见侯氏醒着，吓得挣着要逃。宦萼笑嘻嘻拉住不放，侯氏道：“你就上来罢了，一一的是甚么？”那丫头见主母吩咐，不敢不依，就爬上一床来。宦萼捏着一一物，笑向他道：“叫你来尝新，你替一我咂咂这东西。”那丫头还是处一女儿，从不曾见过这三怪的物件，将头别转。但这件东西，但是男子汉个个腰中都有的，何为三怪？它不曾剃过头，那个脑袋比和尚头还光得古怪；一点骨头也没有，比有几个臭钱人的腰还硬得古怪；从来不见天日，比那走长路人的脸还黑得古怪。那丫头乍见这个怪物，要说是个禅僧，却又有一部落腮胡须。要说是留须的宗门僧，却又无眼耳鼻舌。要说是道士，又光着头没道冠。要说是大鼻子回回，却又胡子不曾剪。羞得满面通红，就像恼这怪物似的。背过了脸不理他。侯氏急等着咂硬了好做事，见他不来凑趣，反做出这个样子，急得骂道：“小一一妇，好意叫你来尝尝新，倒做出这么个一一样儿来。不要讨我一顿好皮鞭！”这丫头也巴不得尝尝是个甚么味道，细看不是个甚么款式，先恐主母吃醋，故做羞态，不好就来领情。今见主母固请席不赴反怒起客来，也就低垂粉颈，款启朱一唇，一手捏着一一物，一手环着肾囊，将一^含一口中，如小儿一一一一般。仔细端详，方知这管紫箫并无孔窍，只品得而无音，两个毛栗子却是核桃皮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着。正是：不睹奇形状，焉知此物新。宦萼素常被这丫头引得魂都不在身上，他较侯氏标致了许多，每常连多看两眼，还恐一一一生疑，欲求亲一嘴如登天之难。今番得他如此做作，可有不动兴之理？不上一刻，那厥物跳将起来，分外坚一硬。那侯氏先正高兴之时，忽然中止，正在难过的时候，又见他二人如此举动，越发急得一股只是乱扭。宦萼见他急得可怜又可笑，遂道：“我来了。”侯氏听得忙忙仰卧，两足直竖，如两一一雉扇一般，红沟赤露，候他一靠一来。宦萼一下将进，紧紧搂定，对娇道：“你不许，可在后面推着我的一股。我好用力。”那丫头也正要赏鉴赏鉴这椿故事，遂依他，尽力前推。那侯氏是熬急了的人，一股不住乱颠乱簸，又得娇在后推着，下下着实，觉得自嫁夫以来，未有如此之乐。一一拽多时，侯氏忽然大叫道：“哎哟，罢了，我一了。”只见他面如火热，鼻青唇白，眼闭口张，两一掉了下来，双手散于褥上，四肢瘫一软，遍体一麻，呼一呼睡。宦萼见他如此，知他乐极，轻轻拔了出来，一把搂住娇，连亲了几个嘴，悄叫道：“心肝，我想你久了，快些来弄一弄。”那丫头年已十五六岁，久已知窍，每因碍着主母，不敢妄想，今见了这种光景，兴不可遏，色胆如天，也怕不得许多。虽假意不肯，却笑吟吟凭着主人解一带脱一裤，并不推阻。宦萼将他放倒，上身来，摸一着关窍，往里直冲。一下进了大半，这丫头还是个处子，宦萼因是想他久了，此时高兴到十分，竟忘了他是未破一瓜的女儿，猛然一下，直疼得那丫头跳将起来，眼泪汪汪，又不敢出声，恐惊了主母。起初这丫头先替他咂时，嘴中虽尝了异味，脐下那窍中尚不知个中是甚滋味，也觉得十分兴动。后见同主母这一番大弄，又见主母弄得那样光景，以为是一件有乐无苦的事。一来大意，二来不防他竟是这样勇一猛直前，方知这果子先辣而后甜。开首不是好吃的。幸而先见他们高兴时，小一一中也有许多清流一出，宦萼的一一具又是侯氏一一一泡透，两家俱还滑一溜，所以尚不致狼狈。宦萼见他吃了亏，又怜又一一，方轻怜重惜，慢慢用磨工夫做将起来。这丫头虽还未曾得了乐处，也就不似先那样苦辣。这正是：娇姿未惯风和雨，吩咐东君好护持。一一弄了一会，也觉稍有甜头。亲嘴咂舌，宦萼的一一物塞在他的一一中，他的舌头送宦萼口内，从此上下互相更摸一着交一。正在绸缪之际，不想那侯氏又好醒来。他原非瞌睡，因弄得浑身通泰，心中快活至极，不觉一睡。故此不多时就醒转来，身旁不见了宦萼，探起身一子向脚下一看，见他二人正做得好。卧榻之前，人鼾睡尚然不可，可是容与他人大弄的处？不由得醋气发将起来，妒心顿起，骂道：“好大胆，你们做得好事！”一骨碌爬起，将宦萼打了两掌，就伸手抓丫头。那丫头见势头凶恶，也不暇穿裤子，光着一股一滚跌下床，将膝盖的皮都跌蹋。犹恐主母拿住他咬他的，忍着疼爬将起来，跑出外边了。那侯氏一一着身一子就要下床来赶，宦萼死抱住道：“一一一，一来看风吹了你的热身一子，二来不关他事，饶了他罢。”侯氏打了他一个嘴巴，道：“你瞒了我做这样欺天大胆的事，还敢替丫头讨情？”宦萼道：“我怎敢瞒你？又怎敢替丫头讨情？原要同你着实大弄一番，不想你又睡着，我不敢惊动你，我的这东西一时胀得难过，没奈何，拿他来消火。你倒打起来。”侯氏怒道：“你还同我强嘴！”恨恨的又举掌要打。宦萼陪笑道：“这都是我的不是，起初时我要同他弄，他怕你，死也不肯。是我强着按着他弄的。果然与他毫不相干，你若打他，可不是我害了他了？你请想，要是我同他有甚私心，还敢在你身一子旁边大胆弄么？你若疑我是假话，不信你看我这东西，此时还胀得这个样子。”侯氏低头一看，果然那根厥物还直竖在那里，笑吟吟一把攥一住，骂道：“你这作怪的东西，一时软起来就像绵，叫你硬一硬也不肯。一时硬起来就这样作怪，就想吃一看二起来。”宦萼见他不十分有怒，觉事尚可回，不由分说，将他放倒，二足分开，从中直捣。又大弄了一场，方才睡下。这一下弄得侯氏如一醉如痴，把先那些怒气竟不知到何处了，鼾呼睡。这宦萼想起与娇方才那一番兴趣，喜道：“这几年的心愿，今日方才酬了，怎得同他大弄一场才快活？”因看看侯氏，见他已睡熟，想道：“他只自己要弄，就不与我一些空儿，方才同丫头亲一热一会，才将有乐趣，他就吃醋来了，必然治倒了他，才可同这丫头做得快畅。”主意已定。次早起来，正要出门。只见邬合走得满脸汗，唿嘘嘘的进来。宦萼见了，问道：“你到那里来，走得这样喘急？”邬合道：“外边有一件新闻的事，晚生见了，特来奉告。大老爷可有兴趣看一看？”宦萼道：“是甚么事？”邬合道：“是凤一一马总督家媳妇为了一一情，好一个标致妇人，只得十六七岁，被他丈夫拿到中城察院。因官府家中有事，还未上衙门，都还在门口等候。晚生见此离不远，故来问老爷可有此兴一往？”宦萼道：“我也正要出门，顺路看看也有趣。”叫家人把驴子叫了一匹来与邬合骑。【江南与北直相同，各巷口皆有雇驴者，颇觉便宜。】他上了马到了那里，果然见围着许多人。宦萼打马上前一看，见了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穿得甚是华丽。形状痴痴蠢蠢，倒也还不十分丑恶。却两管鼻涕大长的拖在口一唇上，口吻边不住淌憨。宦萼不由得腹中暗笑。【劝君且勿笑，十二三岁时与彼是一对也。】只见他呆呆睁着两个大眼睛，东望西望，坐在那里，倒有七八个豪仆在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嫩妇，生得十分美丽。青布衫蓝布裙，一顶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头齐眉罩住，坐在一乘没帘子的轿内。低垂粉颈，那脸白一嫩得像豆腐脑儿一般，却里边衬出胭脂鲜色。羞惭满面，淡淡双蛾蹙着，以鼻观鼻，以眼观心的坐着。一个老和尚白发皓须，短短的，一头一嘴，像鱼刺一般。绳子绑住，只穿着一件夏布衫，光着一股，拴在轿杠上。闭眉合眼，蹲在地下，四五个雄纠纠的恶奴守祝宦萼也是有三分呆气的，问傍人道：“怎么这样一个少年妇人同一个光一股的老和尚在一处？”傍边一个人笑道：“他们为的是一一情事，这个小揪人也是没有穿裤子的。他们的两条裤子都在那体面小伙子旁边放着不是么？”宦萼一看来，见一个衣卷儿，是一条大红绉纱的，一条夏布的。【和尚所穿之衫并此裤，乃香姑做与他新装者，不想来此出丑。】宦萼又问道：“这一一情是怎么样起来，被他男人拿住？这样小年纪妇人怎一一这么个老和尚，是什缘故？”旁人道：“谁知他家的详细，我们也是才来看看，听是尽是这么说。少刻官府到来审问，自然就知道了。”宦萼也就下了马，同邬合到个茶馆中坐着闲话，等看热闹。且说华丽而痴蠢的这位公子，他是凤一一总督马士英的令嗣，名字叫做马台。天生的一个奇物，一毫人事不知。吱着个舌头，不但说的话人不十分懂得，而且连说还说不全。吃饭人给他吃就吃，若不叫他停住，就尽着吃个不休。要不与他吃，他也就罢，也并不知要。【论起来实是有福的人。】总不知甚么叫做饥饱。【遇荒年，穷汉有此肚肠，真是大造化。】譬如吃东西，人一时偶然忘了叫他住嘴，他直吃得肚腹胀得膨鼓，定吃完而后已。【此正所谓有大量方有大福。】穿衣亦是如此，也不知甚么叫做寒暑。【颇有仙意。】亏他一个一一媪养氏怜他，到了这样大还像孩提般看待。早起晚睡，吃饭穿衣，还是他照看。他父亲马士英系贵州人，马士英之父名唤马达，也还是个浑厚的老儒。中年乏嗣，要娶妾无力。恰好有人家卖的一个苗婢，有二十多岁。那家因他作甚事都不懂得，又是一个乌黑的丑脸，憎嫌他，拿出来卖，价钱甚廉。马达要图他生子，原不取他容貌，遂买了收用在身边。刚进门一年，遂生了马士英。【这真真正正是个真马驹。】却有件奇事，这苗婢一般腹中也会怀胎，一一也知诞子，也知一一哺，却举动说话与人大别。是俗语说的：九分银子打了十个银娃娃，连一分人气儿没有。这样个蛮物偏有好一一，他生的这马士英，也竟能中举中进士，又还做官，而且做头宦。虽如此说，然而与中华妇人所生者到底有些个别。何以见得？马士英生一一一贪苛刻，那种奇异心肠却大异于人。譬如人说他坏，他知道了，更要坏得尽情。人说他一一，他听得了，定然一一到至极。当日人说  王安石  (《姑妄言》人物)一一拗，他生来是这样个牛一一倒还罢了。这马士英却又有古怪处，他一生难道就无丝毫好处？设或有人称念他好的，就更该好了。他却决不肯照那好处行，定要改坏了才罢。这岂不是异乎于人？这马士英颇生得聪明，十数岁就在庠。他二旬之外父母皆故，只他同妻蹇氏，【蹇者，驴也。马与驴交便生骡，原是杂种。马台之出于阿呆，原无足怪。】并一老仆妇，同一个小厮阿呆，四口过活。这阿呆就是他生母的侄儿，也是个苗种，同马士英嫡亲姑舅弟兄。因他是异类，便把他一半当仆。说起这阿呆来，比他那姑一娘一老苗婆更蠢。真呆得出奇，一些人事也不懂。蹇氏见他呆头呆脑，耍他道：“你拿一块炭替一我洗白了来。”他当真拿一块洗。从早至晚，洗得粉碎。拿了些碎末来，向蹇氏道：“我洗了一日，都洗破了，也不得白呢。”蹇氏忍不住大笑。一日吃鸡，剩了些给他吃。蹇氏道：“你吃这鸡这样的好东西，仔细掉了耳朵。你拴着再吃。”他果然拿根线拴着才吃。吃完了，摸了摸，向蹇氏道：“一一一，我的耳朵没有掉。”蹇氏笑向马士英说知，以为取笑。不意马士英听了暗暗欢喜。你道为何？马士英在外县处馆，一年只端一一、中秋、年下回来数日。这蹇氏生得貌既妖娆，一一又一一荡。马士英常不在家，恐他少年嫩妇，做出些偷期的事来。见这阿呆呆至于此，尚有何虑？便叫他在堂屋中睡。不但不防他偷这嫂主母，【嫂主母之称甚奇，或苗子家之礼耶？】且恐蹇氏偷人，叫他做个监B使者之职。【此等官职，不知服何衙门所辖？】这蹇氏一一极好一一，马士英不但孽具鄙猥，且本事甚是不济。他出处馆，三分是为糊口之计，倒有七分是躲避差徭。故马士英喜阿呆之呆，可无后患。且说蹇氏向日马士英未出教馆之先，虽夜夜在家，也不能满他之欲。自从他出之后，创了个新奇异想。云贵有一种土产的黄萝卜，粗细虽与胡萝卜相等，却长将一尺。他每日买两根粗一大的，刮得光光滑滑，留为夜间取乐之具。每到得趣的时候，呼曰“黄心肝”。黔中天气暑热，这萝卜四时不断，他守着这姓黄的假夫，倒也不生他想。一日，六月炎天，他夜间与那老黄消遣了一会，未免自己费力，汗出如浆。叹道：“这黄心肝处权则可，若论守常之道，如何及得那宝贝？”偶念及此，欲一火炎蒸。忽然口渴，要些凉压一压。他住在东边房内，那老仆妇在西厨下睡。叫了几声，不见答应。夜静更深，浅房窄屋，又不便大声喊叫。只得起来，披了一件长衫，拿着灯到西屋取。刚出房门，不想那阿呆赤条条睡在一条凳上，正腰中一个一一物竟有六七寸长，又粗又大，横拖在上。塞氏一眼瞥见，由不得浑身一麻，轻轻走到跟前，拿灯照着，细细赏鉴。越看越一一，此时口不渴，心里反劈劈的往上撞起来，脸上如火烧的一般。暗忖道，不想这个呆人竟有如此奇物。我若偷上了他，不但有许多乐境，且夫主决不动疑，岂不大妙？才要伸手推他，忽然心中一愧，道：“虽如此说，到底不好意思，忍忍罢。”也不取，仍走回房。刚要上一床，那心中像有根绳子拴在堂屋里一般放不下，又拿着灯走出来，又照着细看了看，才要伸手捏一捏，又忙缩住，道：“不好，恐或有人知道怎么处？”方才转身，忍不得又回头看了看，此时欲一火如焚，也顾不得了。便走到跟前，一把将他一一物攥祝那阿呆猛然惊醒，灯光下见是主母，吓得几乎要哭，说道：“我再不敢了，一一一饶我罢。”蹇氏笑着悄声道：“不许做声，跟我，有话问你。”他爬起来，蹇氏攥着一一物不放，似牵牲口一般，到了房一中。将灯放在桌上，到床沿上坐下，笑着问他道：“这东西叫做甚么？”他道：“叫做一巴。一一一饶我罢，我再不敢了。”蹇氏又笑问道：“你这样大了，可看见过B没有？”他道：“我不知道甚么叫B，鸡我倒认得。”蹇氏道：“你可会过B？”他道：“那一回一一一赏我鸡，叫我拴着耳朵吃来，我会吃吧。”蹇氏见他总不懂局，心中火发，把衫子脱了，光着身一子，跷开，指着一一问他道：“你看这是甚么？”他看了看，道：“这是相公的嘴。”蹇氏笑得了不得，问道：“怎么是相公的嘴？”他道：“相公的嘴上有胡子，这个也有胡子。可不是相公的嘴？”蹇氏一面笑着道：“你上一床来。”他道：“一一一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拉他上卧床，自己仰卧着，两一大跷，指着一一道：“拿你那一巴放在这嘴里。”他道：“一一一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一一心大动，急了一身汗，想了想，爬起来，将他按倒，替他把子一阵一搓一弄，他嘴中虽说一一一饶我罢，一一一饶我罢，那子竟挺硬起来。蹇氏大喜，便跨到他身上，将一一对准，一连几坐到根，不住起坐。阿呆口中不住的道：“快活快活。”蹇氏蹲坐了一会，讫一度。自己乏了，下来叫阿呆上他肚子来弄。阿呆道：“一一一饶我罢，再不敢了。”蹇氏料道与他说也无用，拉他到身上，拿着他的一一物塞一一一中，他一眼见枕傍蹇氏用的那根萝卜，一把拿过来，道：“一一一，赏我吃了罢。”便放在口中吃。一面吃着一面道：“好吃，好吃。”蹇氏笑着道：“赏你吃了，你要依我。”遂两手掬着他，一上一下的一一。一一了一会，他竟自己一出一进的扯拽起来。蹇氏喜得非常，不意阿呆一一物既大且甚长久，足足不歇气，一一了有一个更次，蹇氏一了几度，真出意想之外。许久他才完一事，就伏一在蹇氏肚子上。蹇氏也心一一他，驮了一会，有些压得慌，叫他下来，他方下来。蹇氏嘱他道；“这事对人说不得的，连那老婆子也不许对他说。相公要知道了，活活打死你，我的这个也就再不得给你弄了。”他也知连连答应。此后蹇氏夜夜叫他相伴，【卖萝卜的少了一个主顾。】马土英毫无疑忌。后来马士英连捷做了官，蹇氏房一中丫鬟仆妇多了，同阿呆做不得乐事。每向马士英夸他老实，不但是贫贱时的旧人，且又是婆婆的亲侄，【还有一句，而且又是小夫。】劝马士英着实抬举他。马士英满心以为他向日监B有功，也十分抬举，鲜衣美食的照顾他。但是要替他娶个妻子，塞氏便再三阻拦，道：“他呆到这样地位，也会行夫妻的事么？岂不耽误了人家女儿？”马士英也就信以为实。蹇氏一来是不能忘情于他，恐替他娶了妻子，他便别恋。二来说他如此呆，便马士英更不疑。又劝马士英在内宅门口另盖了一间小房给他住，叫他守宅门。马士英因家h渐厚，也便依他。盖了一间房子叫阿呆在内坐卧，看守宅门。马士英那知是蹇氏的一一计，叫阿呆在门口住，以便得空好行幸他。但是马士英出门赴席回迟，仆妇们都下了，支开丫头，偷空便到阿呆房一中同他高兴一度，如此也多次。一日，又同他舞弄了一回，回到上房。刚才睡下，马士英来家，也就脱衣上一床，便同蹇氏高兴起来。他内中有阿呆所泄之一一，马士英问道：“你这里头怎粘达达的了？”蹇氏谎答道：“我这两日淌白带呢。”马士英道：“你怎不早说？这是下寒的病，明日叫医生来看看。”次日，果请了医生来诊了脉，撮了两剂药，又还留下一服暖宫丸，蹇氏暗暗的好笑。后来蹇氏竟得了孕，遂生了这马台，究竟连他自己也不知是谁人之种。要论这马台之呆，自然是阿呆之子无疑。他生了这样一位贤郎，无贤无愚，是大是小，都知他是个呆物。惟马士英以为是个盖世的神童，虽唐朝的刘晏、李泌□□□□□□□敦篁等都不能及。他还有一个誉儿癖，【谚云：人莫知其子之恶。马士英之谓也。】开口便道：“这些不知事的人说我儿子痴愚，不但他不痴，就痴也与他人痴得不同，他痴人自有痴福。【谚云：庸人多厚福。未必似令贤郎之痴也。似令贤郎奇痴者，自必有一段奇厚之福矣。】依我看来，他正合著古人的诗。岂不闻苏东坡的诗么？他道是：但愿生儿愚且卤，无灾无难到公卿。”他见儿子到了十六七岁，要与他娶媳妇。既要好门第，又还要十全的闺女。马公子之呆，迥出寻常，真是出于其类，拔乎其萃的呆法，是人人尽知。谁家大门第好女儿肯配与他。倒是蹇氏有知儿之明，见他如此之呆，有个要阻拦丈夫不可娶媳之意。偶然想道：阿呆当年何尝会来，我教也就知道了。娶了媳妇进门自然会教他，谅着这件事再没有学不会的。且说那时有一个财主，就是那牛质。他的女儿香姑已长大了，出落得好个齐整人物，有几句赞他道：比玉香还胜，如语更真。柳眉横远岫，檀口绽樱一唇。金钗翘翡翠，玉趾戚湘裙。更有超人处，一一辞满腹新。他不但生得模样妖烧，而且识一肚子好字，就是他母亲计氏教的。他十三四岁时就千伶百俐，也不看那《女史》《孝经》正经书籍，专偷看他母亲所蓄在枕席上与丈夫助情的样样奇一一小说。【看得此书，竟比《女史》、《孝经》易晓而有趣，后文方应此句。观书者慎之凛之。】他记一一又好，看过全全记在中。这样鬼一一灵也似的女儿，看了这些风流一一活，可那还贞静得住？但无可奈何，只得死忍。巴不得早嫁一刻，早效一刻之颦。谁知他这个  老子  (《姑妄言》人物)是俗语说的：乡里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有钱之牛可比麒麟，如令麒麟闻之，不亦可叹乎？】他只知钱财势利动心，定为门当对。他只图趋炎附势，也不管女儿死活。听见马家觅媳妇，情愿与他。犹恐马士英弃嫌他不是仕宦，反托牛尚书写书劝就。马士英见是尚书公的族侄女，又闻得美貌聪明，将就配得过贤郎了。虽未必十分中意，但别人家都不肯与他，只得行聘娶了过来。他知道凤一一先经过流贼之害，他家中银子已积得无数，怎肯在这险地放着？故在京城买了大宅，留下儿子看家。他见儿子尚年幼，恐人偷他的银子，将历来所挣的宦囊，齐出五十万来。着他的一个大管家吴义，叫银匠倾做五百两一个的大锭，共倾一千锭，以为传家之物。况且这样大银是人再偷不，即有大伙来打劫，他能拿得几个？庶几可以放心。不想吴义串通银匠，将银子三百两铸成空壳，内中灌了二百两黑铅。他知道主人公的银子，只有聚起来再没有用出的。这项大锭是万不动的，何妨分惠落得偷下了，他也无从查考。马士英欺君罔上，刻薄属吏小民，辛辛苦苦挣了一生，弄了这些贼赃，却被吴义欺瞒着他，轻轻巧巧，一丝力气不费，将及分一半。他将这些大锭都留在家中收贮，他只同妻妾们在任上。他中又有个成算，若流贼再来赐顾，十分挡不住，便把任上所蓄弃了，只同妻妾跑回来，还不失为富家翁。且说马台娶亲之日，养氏把成亲的话教了他有几千遍，他只翻着白眼，大张着嘴，也不答应。把那养氏急得咬牙切齿，一身一身的汗出。把嘴都说豁了，他只当不曾听见，那养氏也没法。家下这些男一女何尝不知公子是娶妻没用的，但主人的意思谁敢阻劝？新人进门，拜堂行礼，交杯合卺，都是一一媪养氏指点。拉他作揖他作揖，按他叩头他叩头，就像提偶戏的一般。那香姑以为自己生得如此有才而且美，父亲必定替他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嫁了这样个人形而兽质的物件，由不得泪如雨下，傍人都看不过意。牛质见亲家不在家，要奉承老亲翁，亲自送女儿过门。惟有他见了这位贤坦，欣欣然道：“真好女婿，不愧为贵家公子，浑厚有福，与寻常人家子弟自是不同。”到了晚间，养氏附着马台的耳，又嘱了他许多话。【谆谆至嘱，奈公子听之眇眇而弗晓，其奈何哉？】急急又推他坐，替他把上下衣服脱了，放他睡下，然后带了门出。这香姑恨填臆，但到了这里，料跳不出。或者他略通些枕席上之事，也还可聊解数年之郁。先还坐着等新郎来替他解一带宽衣，做些成亲的伎俩。不想坐了一会，总不见他动手。看那位新郎时，已鼾呼大睡到华胥国矣。他没奈何，自己脱一上盖，拉过一个枕头来，在这一头气忿忿和衣而卧。千思万想，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起来，只是痛哭。那养氏再三劝着，才肯梳头洗面，一日连茶饭也不吃，泪眼不干。这养氏甚是不忍，劝他道：“你既嫁了来，哭也无益。虽然不是对头，也没奈何了。”遂低低向他道：“他从幼就呆，到如今这样大，穿衣吃饭还要我教。大约成亲的事他是一丝不知的。我昨日传授他几千百遍，他仍不懂得。你们既是夫妻了，还怕甚么羞？你到床上教他，他或者也就会了，这个事是别人替你教不得的。”那香姑听了这话，也就会意，住了些哭。到了晚间，养氏又替马台脱一光，放他睡下。又向香姑低低的道：“你们天长地久的夫妻，不要羞了。你放老辣些，教导教导他。”劝他脱了衣服，也叫他一头睡了，将被替他二人盖上，自己才了。牛氏想着养氏的话，他虽呆，难道人生在世连这件事都是不省的，就呆到这地位不成？倘或教会了他这桩本事，夜间也还可以消遣。想替他说，料道不中用。不若我拿手摸一摸是个甚么样子，一来见见识面。二者或经我嫩手捏一弄，他竟知高兴，也不可知。遂伸手到他腰中摸。他虽然看小说知道此物生在腰下，却不知长在何处？自小竟之下顺手摸。不想他指甲尖长，刚刚把他一一物戳了一下。马台大叫起来，滚下床。大叫道：“一妈一妈一，不好了哟，快些来救我哟。”养氏方才要睡，听见了，不知何故，忙跑来一看，见他一一光的坐在地下。养氏问他道：“你不睡，跑下地来做甚么了”他道：“我怕那个人哟，他要掐我的鸡一鸡呢，我不同他睡哟。”那牛氏先见他滚了下大叫不知何故，倒吓了一跳。及听见他说这个话，羞愧得无地缝可。那养氏听说，知是他所教的事了，忙喝道：“不要胡说，好好上一床睡吧。”他只吆喝：“我怕他哟，我怕他哟。我不同此人睡，我到外头睡哟。”养氏见他嘴里混说，也怕羞了香姑，只得一面道：“不许胡说。”一面忙替他穿上衣服，送他往书房一中睡了。忙又进来，又安一抚了香姑几句。那香姑只是堕泪，勉强而卧。有一个《黄莺儿》说这香姑道：忍泪上牙床，拟今宵恣意狂，谁知好事成魔障。来亲那桩，先面光，羞惭无地难相傍。恼人肠，一团高兴，变做泪汪汪。那养氏又往前边带马台。到了次日，养氏带他进来，两口子同吃饭。他一见了香姑，就叫道：“我怕他掐我的鸡一鸡哟。”挣着要往外跑。许多丫鬟仆妇在旁，那香姑羞得脸绯红，泪如断线珍珠往下直滚。又有一个《黄莺儿》道：触目愈悲伤，转思量恼断肠，闻言真使羞难状。云鬟懒妆，啼痕渍裳，金莲跌绽空惆怅。恨穹苍，怎将织女，生扭配牛郎。那养氏也没法了，同他出，再不敢带他进来。香姑气忿填，苦无处诉。夜间独卧在床上，思量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儿，以为爹爹必然相女配夫，择一个才貌双全的娇婿，怎知把我送在这个地狱中来。我若嫁了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这两夜的被底恩情也不知怎样个快乐。恨了两声，他闭目凝神，虚空摹拟怎样个标致的男儿，在被中是怎样个温一存，这个中是怎个景界。想了一会，不觉朦胧睡。心有所思，便幻成梦境。仍是在家做女儿的光景，见一个仆妇来说道：“我才在门口见一个齐整不过的少年骑马过，人都说是我家的姑爷，正与姑一娘一是天生的美对儿。明日姑一娘一嫁了，不知怎样享福呢。”听说虽不好细问，也时时欢喜。过了几日，说是彩轿到来要娶他。忙忙装饰，虽装出许多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暗喜得了不得。上了轿，鼓乐喧天，灯照耀，三元百子响若雷。到了那家，搀扶内，交杯合卺。偷觑新郎，果然丰姿韶美，私喜道：“古人说掷果潘安，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少刻人散，那新郎紧上一床来了。上前搂着香一肩，在耳畔低声道：“夜深了，请睡罢。”自己身上不由得一麻了一下，却不好答得。那新郎便动起手来，正是：宝带含羞解，银缸带笑吹。放了睡下。新郎脱衣钻被中，便来解裤带。少不得佯羞做作，假意用手攥祝那人口h香一腮，说道：“今夜我夫妻百年之始，不要耽误了良宵。”低语悄语，软款温一存，由不得那手就松了。被他卸红T，此时心中又喜又快。他刚伏上身来，正要尝是如何滋味，忽听得大喝了一声，一个老和尚把帐子一掀，道：“这元红该是我采的。”把那人推将下来，抱着香姑就往外走。那人也下床赶来，和尚抵死与他相拼。香姑此时赤着身一体，被那和尚抱住，又羞又怒。忽一惊醒来，原来是一场梦。终日回思梦境，愈觉伤心，整整一个月眼泪未干。回家住对月，放声大哭。无人处，把新郎的这些妙处，细细告诉他一娘一。他一娘一是一一女为妾的，岂敢埋怨夫主？不过微微的婉转达上。那牛质道：“你妇人家见识浅薄，知道甚么？他是贵公子，自然浑厚笃实。他是有福的人，自然与众不同。这是女儿的造化，难道倒要那轻薄儿郎虚子牙才好么？”计氏不敢再言。香姑在家住了些时，又被他父亲送到婿家。一进门就哭起来，如到了愁山苦海一般，无一刻眉头略展，心地稍舒。养氏怜他，怕哭坏了，同他到大门的楼上，垂下斑竹帘来，看看街上散闷。他家十数间门面俱是楼房，惟这一间空着。坐了一会，见那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断。卖东西的吆吆喝喝，甚觉热闹。正看着，只见一个老和尚敲着一扇铙钵宣卷化钱，大大小小的围着许多人听。香姑也侧耳会听了一会，见他唱得铿铿锵锵，甚是耳。便向养氏道：“一妈一妈一，这个老和尚倒唱得好听，叫他进来唱唱。”那养氏见是个有年纪的和尚了，有何妨碍，巴不得与他解解闷，就叫看门的人叫他进来。同香姑下楼，一齐到了厅上。叫那和尚唱了一会，音韵悠扬，甚觉可听，比先远听时更是清楚。牛氏叫收拾些蔬斋与他吃，因问道：“我听你倒说得好，你也记得多少了？”老和尚道：“老僧零碎混记了些，要全说唱，一两个月也说唱不了。”香姑又问道：“老师傅，你今年多少岁了？”那老和尚道：“老僧今年七十八了。”香姑道：“你老人家倒还健壮。”那老和尚道：“出家贫苦人，无穿少吃的，也衰朽了。”说着，拿饭来与他吃了，又叫丫头们取了一百文钱来与他，道：“师傅，你明日还来。要唱得好，我布施你一件衣服。”那和尚忙打了个问讯谢了，拄着拐，牛氏叫人送了他出。又吩咐门上人：“明日老和尚来，可进来说。”遂回内室，一宿晚景休题。次日饭后，家人进来说：“那老和尚来了。”牛氏道：“一个八十岁的老僧，叫他进来罢，怕甚么？”遂叫仆妇们领他到卧室中来，茶儿饭儿点心果子与他吃着说唱。唱到将晚，和尚要，牛氏定要他把这一段故事说完了。和尚道：“一一一，后面还有好些。若等说完，老僧就回不了。”牛氏道：“不妨事。你回不，有年纪的人就在祖先楼上睡。”那和尚巴不得一一一欢喜，好骗衣骗钱，岂敢违拗？听了，就依他坐下。此时家中马士英夫妇不在家，马台是个呆子，牛氏是一家之主母了，谁不听命，岂敢不遵他？不叫留下？况且也落得大家听唱。这和尚说到了半夜，方才完了。牛氏叫仆妇丫头拿帐子铺盖送他到楼上睡。原来他住的这一间楼底下做卧房，楼上供的是他祖先香火，和尚在楼上睡了。次日，牛氏吩咐仆妇们替他做了一身新夏布衣裤。【和尚此时应当得意。】一连说了数日，总不肯放他回。养氏这几个月来见香始终日愁眉苦脸，两泪汪汪，不住的长吁短叹，不曾见他一刻舒眉。自从这和尚来说唱了几日，才见他笑容，茶饭也吃得些，不像以先那茶慵饭懒的样子，也不肯放这和尚，留着与他解闷。那和尚一日三茶六饭有人服事着受用，也巴不得他留着。牛氏怜他年老，叫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扶他上楼下楼照看他。那一晚说到有四更方歇，牛氏睡在那大八步床上。因天热气闷，大清早起来，在凳上歪着乘凉。牛氏叫那小丫头，“你上楼看看那老师傅醒了没有？”此时众丫头都因昨夜熬困了，都还在沉睡。这小丫头他不晓得听甚么，老早就睡觉，所以他倒起得早。那丫头了一会下来，笑嘻嘻的道：“那老师傅还没有醒呢。我掀一开帐子一看，他一一光光的睡着，腰里那个鸡一鸡子。”用手比着，道：“有这么长，有这么粗。硬一邦一邦一跳一跳的，倒好耍子。”牛氏听得心中顿了一顿，想道：我看小说，但是人年纪一老，血脉衰败，那东西就没用了。怎这个老和尚八十来岁还这样一一壮？我嫁了恁个呆子，可守的是甚么贞节？难道人生一世就做一辈子女儿不成？若这和尚果还用得，我且同他相与起来，一则尝尝这件东西的滋味，二则免守了活寡。且又没人动疑，何等不妙。况我前番做梦，抢我的那老和尚说我的元红原该是他得的，焉知不应的是此老僧身上？遂嘱咐那小丫头道：“你是个丫头家，这村话说不得，羞人的。你再要混说或乱告诉人，我若知道，就要打嘴巴子。【未试新郎，先将小仆吓住，以免口舌。谁知祸反生于此，预为后伏线。】你须要紧记心中，不许胡说。”那丫头吓得连忙退出。牛氏一一心一起，那里还按纳得住？到四处看看，丫头们一个个都还鼾睡。他轻轻走上楼，把帐子一掀，果然那和尚好一个厥物，有五寸来长，直竖在那里。他虽一一书看得多，不过只言其形状而已，却从没有见过。今见这东西光头滑脑，紫镪光鲜，真是眼见稀奇物，胜活一千年。那个暗喜那里还说得出来？一一股坐在床沿上，弯腰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窗上亮光着，见那一^紫艳艳的放光一般，由不得头小鹿卜卜的跳。那一一中一吸一吸得难过。忍不住了，把他推了两推。那和尚一睁眼，见是他笑容可掬，忙扯被盖上，道：“一时睡着了，不知一一一来。赤身露体的，得罪。望一一一不要见怪。”牛氏红着脸，【淑女之态。】低声道：“你今夜醒睡些，我晚间在堂屋里睡。等夜静了，你悄悄的下楼，我有话对你说，千万不要误了。”那和尚连连喜诺。牛氏说了，怕丫头们醒来，忙忙下楼，回到房一中。丫头们少刻也都起来了，服侍梳头洗面，不题。你道这和尚果然七十八岁了么？这贼秃才年逾五十，他一生好贪赌，未曾娶妻。把家h尽了，无处归着。想做强盗，怕拿住了血杀。不然似这年轻的人一一一壮壮乞化，怕人不肯舍他。没奈何，才出了家。他又不会经典，因幼年时读过书，认得些字，自幼好看说唱本儿。大来游手好闲，无事时常常听人说唱。他记一一颇好，学会了许多宣卷在肚里。他要出来说唱化缘，料道哄不动男人，只好骗女人们几个钱用用。一个睁眉竖眼的壮年和尚，少年妇女怎好叫他的？他幸得生来是个少年白头，五十多岁上那头胡子尽已皓然，皤然一个老翁。他又装做那龙钟老景，行动都是艰难的样子。弯着腰，拄着拐，走快些就像要跌倒一般。他鬼说将八十岁了，图人怜他，多舍几文，倒也还没有一一骗妇女的心肠，【和尚万分之一想不及，不料今日竟逢此女子，实出望外。妙笔。】只想混数文钱糊口而已。每常一一动，他自己料这样个白首皓须的老物，那还有妇人一一他？他虽有一一心，又那还敢调一戏妇女？自到了此处几日，见这牛氏体段风流，语言波俏，虽然心一一，【和尚乃色中恶鬼，见此态未有不动念者。况此僧之来历不端，而又遇此一一妇，未有不一一。】不过一一物在裤一裆中跳跳而已，岂敢有大胆调一情之念？他见这样门第，巴不得假装志诚，求舍他些衣食钱钞，就是万幸了，可还敢动丝毫邪念？不想牛氏是一一收老骨董的，对他说了这话。他也久与一一物睽违，忽然在这里红鸾照命，真是喜从天降。牛氏有心夜间有一番公务，又因起得早，日里睡了半日。那些丫头仆妇见一一一睡觉，岂敢叫和尚说唱惊动他？那和尚无事，见牛氏睡了，他也心照，也偷空上楼睡。养息一一神，以俟夜间大举。牛氏一觉直睡到下午方醒，吩咐丫头仆妇们道：“夜间床上甚热，我睡不着，可将凉床抬到堂屋里铺下我睡。”众人七手八脚抬，挂上冰纱帐子，锦衾绣褥，凉枕竹席，铺设停当。到晚掌灯时分晚餐罢，才叫和尚。说到有二更时，尽见这些丫鬟妇女不住的呵欠连天，只是舂盹。知他们困了，才吩咐睡罢。打发和尚上楼，他也就上一床安歇。吩咐道：“你们各自睡，不必在此，我不须人作伴。”那些婢妇正愁来上夜没处挂帐子，怕蚊子咬。听见这话，好不感激一一一恩典，体恤下人，忙各分头睡了。牛氏醒在床上，侧耳听多时，毫无声息，似乎都睡着了。隐隐像楼梯上微微有淅淅索索声响，知道是和尚来了。他从未遇过男子的，此时反有些不好意思。二来未曾经过此道，不知是甜是辣，心中反跳将起来。只见帐子一掀，和尚赤条条钻上一床来，一把抱祝摸见牛氏还穿着裤子，忙替他脱一下，就上身来。牛氏恐他冒失，忙附耳低声道：“你不要造次，我还是女儿身呢。”和尚惊问道：“一一一，这是甚么缘故？”牛氏道：“我嫁了大半年，丈夫还未同床，故此才来寻你。”那和尚越发大喜过望，虽活了五十多岁，未曾遇过处子，何幸今日得采鲜？轻轻慢慢，款款温温，用了许多津唾，费了无限一一神，方才得两下相合。有几句话写他二人的行乐：一个白头老秃，撒一一心，横舂玉杵。一个红粉娇娃，展弱体，俯贴牙床。一个乍亲原一一，分外心欢。一个初遇雄一一，不由胆怯。这女子，也顾不得女训中三从四德。那秃驴，也不管那佛典内五戒三皈。在香姑，从来想不到元红付与老秃。在和尚，今日真个是枯藤缠绕鲜。下一个，娇一声怯怯。上一个，乐兴浓浓。书房一中，空卧蠢新郎。凉床上，共眠老和尚。那和尚的厥物虽不为十分雄壮，但牛氏年轻，乍经此道，其觉受创，叫他下来。和尚道：“初次破一身，自然有些痛楚，你忍着些，不过是这一遭苦。下次就有甜处了。若这一次怯疼中止，下次仍旧还要疼，还不得遂心，是反受苦多了。”那牛氏记得小说中也都有此说，只得啮被隐忍。心中暗想道：“我曾见过书上有一个笑话，一家有个小棵私问嫂子道：‘男一女干事果快活么？’嫂子哄他道：‘有甚么趣，干一次受苦一次。’小棵信以为实，甚是忧愁。及嫁后满月回家，笑向嫂子道：‘说（谎）的，你（下文缺20字）（骗我，为甚把夫妻床上之乐说是苦，那有甚么）可羞？’这样（下文缺6字）（想来男一女那事）定有妙境。且忍这一回罢。”过了一会，那和尚泄（下文缺6字）（了，把那厥物）拔一出来温养，再四定了多会，他因久别此窍，（文缺7字）（那厥物很快又挺）起，牛氏虽未大尝乐趣，也就竟不似前番（下文缺8字）（那样痛，弄到天晓）鸡唱，牛氏约他夜间再来。那和尚方轻（下文缺9字）（手蹑脚上楼。他用）白细手帕将一一拭（下文缺十余字）（净，并把手帕上的一一液仔细观看，只见手帕上粘满）胭脂鲜色，自己叹（下有二十九字缺文）（了口气，不由泪涟涟，心中百感交集，今天虽初尝了做妇人的味道，但当）初心以为自己如此才（下有十九字缺文）（貌，父亲必会替他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让自己）嫁了这样个呆子，不得已，想到这老（下有十九字缺文）（和尚来顶缸，让这老和尚采了自己的元红，不由）自愧。故此叹息堕泪耳。次夜又复与和尚（文缺7字）（一靠一弄，才真正尝到）其中的趣味。此后总不放这和尚出。（下文缺3字）（他想此）事惟有两人在被窝中做的生活，自然瞒得人狠。不意人知道得更切，况人一有了私情，那无心言笑之间，或一举一动，自己虽要瞒人，不由得就要露出马脚来。况凡事怕的是冷眼留心，不留心时，任你怎样不觉，一有了心，无处不是破绽。牛氏自从勾搭了这和尚，那一番待他的情面与以先自然加倍。到了晚间，做那一件事，快活起来，到那忘情之际，未免就露出些声息。或低声微笑，或气喘嘘嘘。那些丫头仆妇难道个个睡死觉的？更阑夜静，岂无一两个听得些须？不几日，丫头传与仆妇，仆妇说与丈夫，一家尽知其事。有些知事的家人，知道这不是家奴管得的，只权当不知。况主人是个呆物，说也无益。有些不知事的孟一一恶仆在背后纷纷谈论。又有那两面三刀的妇人要讨一一一欢喜，又把这些话告诉了牛氏。牛氏老羞变怒，叫和尚且了。暗与了他二十两银子，够他过一两个月，等事冷一冷再来叫他。牛氏正在得味之时，把个心肝般的老和尚了，一腔怒气就借这些丫头们的皮来发泄。茶里不寻饭里寻，属铁匠的，一味只是打。把些丫头们打得望影魂飞，脸上的血痕，身上的青紫，新陈相接。渐渐寻到这些多嘴的男人们老婆身上来。譬如叫一声，答应得略慢些，说他见主母年小，故意渺视不理，就是一顿。略答应得响亮一快些，说他叫着使一一子，也是一顿。或者叫做甚么事情，微微迟慢，说他大胆不服呼使，又是一顿。要走快了些，说他目中无主，使着气昂昂的，便是一顿。若明话答得低了，便说你不理我么？这样低声嫩气，也一顿。答应得高了，便说我又不聋，你欺负我，唬吓我么？又是一顿。这样寻事，把这几个仆妇竟是人生有打须当打，一打何曾到九泉的打法。轻则嘴巴数枚，重则皮鞭几十。一个个打得鼻塌嘴歪，皮开绽。当面虽敢怒而不敢言，背地哭啼啼告诉厥夫，亦人情之常。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未免卿卿哝哝的抱怨道：“不过是为挤了和尚，所以拿众人出气。”说几句无知的话，也是有的。又有人把这话传牛氏耳中，牛氏心生一计。到他父亲家中说道：“人娶媳妇原是要孝敬公婆。今我们离得遥远，还不曾见公婆的面。虽公婆心疼儿女没得说，我们自己也过不得意，我要往任上看看公婆。况只得四五日路，我来替爹爹说一声，我早晚就。”那牛质是极要奉承老亲翁的，况女儿说的是正经理一一话，遂夸道：“这是你做媳妇的孝心，极好的事。但你少年嫩妇，孤行不便，我叫你哥哥同你。”牛氏归家，收拿行李，带了几个老仆妇，却把前日有闲话的八九个家人叫随了，众人可敢不遵？牛氏遂择日起身，牛耕也带着六七个家人，一行男一女二十余人。渡江到浦口，五日就到了凤一一，先差人禀知。马士英同蹇氏听说媳妇同哥哥来了，忙差人接进衙门。牛氏拜见了公婆，说了许多思念公婆要来孝养的话。那马士英夫妇乍见媳妇生得人物果然齐整，说话又贤德。见有这样个好媳妇，心中那个欢喜得不可言荆牛耕也拜见了，唱戏摆酒。一来算接风，二来算会亲，热闹了几日，不消说得。过后无事，家常说闲话，马士英问及家中长短，牛氏就借这个因头说道：“儿子老实一点，闲事不管，媳妇少不得要当家照料。就是带来的这几个家奴欺我年幼，不服调度。公婆的人我虽不好打他，骂他们几句是有的。因为媳妇闲着闷得慌，有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和尚会说因果，媳妇叫了来说两三日是有的，养一妈一妈一都同在跟前，这些恶奴就造了多少闲言杂语污蔑我。在媳妇不值甚么，若使外人听得，岂不辱了公婆的脸面？我故此带了他们来，求公婆戒斥他们个下次。”马士英正疼这媳妇如心头之，听了他这话，可有不怒的？次日到大堂上，也不说长短，将跟来的八九个家人，只说他们目无幼主母，不分青红皂白，每人二十大板，打得死活来。督抚衙门那牛筋缠的龙须板十下就可以送命，皂隶因系打府中内司，徇了多少情面，还打得两一都飞，血溅满身。这些家人只好死捱，当堂岂敢说出幼主母私通和尚的话。牛氏见打得如此，把中气恨全消，心里暗喜不虚来此一常住了有十数日，马士英并不知他贤郎同媳妇还未圆房，心疼儿媳年幼，不忍叫他久离，要打发他回。因向牛氏道：“我儿，你来一场，算尽了你的孝心了。但家中无人，你回罢。”牛氏见处治了这一番，料道下人再不敢多嘴。他正想回同和尚大开旗鼓，痛乐一回，但不好说得。听说叫他回，心眼里儿都是快活。故意说了些不舍公公婆婆的话，假装出许多恋恋的样子，掉了几点泪。把那马士英、蹇氏疼一一得了不得，与了许多东西。因看媳妇面上，又厚赠了牛耕，治席送行。差了家丁并门下人十数送他回。临行，又吩咐前次打的众人道：“你们此后须小心。若如前放肆，我知道了，定拿来处死。”众家人忍气吞声跟了回来。牛氏到家，牛耕也回了。过了两日，恐公婆记挂，打发送来的人回任上。他又到父母家来走走，留住了两三日。辞了回家，恰好路上正遇见那和尚在街上敲钵说唱。牛氏满心欢喜，叫了个跟轿的小厮约那和尚到家来。牛氏到家，刚进房一中，不一时，那小厮回说和尚来了。牛氏叫他进来说唱了一会，给他饭吃了。将起更，仍叫他到楼上睡。约将二鼓。牛氏见人都睡静了，竟自己摸一到楼上，就教那他家的祖先堂做了行乐之常两个人都是久渴了的，这和尚得了牛氏的十多两银子，这两个月壮鸡肥将养得身一子更有力量。牛氏也经开辟多次，可禁大敌的了。《西厢》上的二句竟是他二人此时的光景，道是：一个恣情的不休，一个哑声儿厮耨。两个干了歇，歇了又干，或这个上，或那个下，足足的忙了一夜。五鼓漏残，牛氏才下楼要寝。他心畅神怡，直睡到将午才醒。牛氏满心以为丫头仆妇都是他打怕了的，不敢多嘴。几个可恶闲话的家人，前在凤一一每人领了那顿肥打，料道也再无闲话，同这和尚竟公然大弄起来。日间一时高兴，就到楼上取乐一番。晚来或叫和尚到他床上同宿，或他上楼睡，肆无忌惮起来。这些仆妇又都告诉丈夫。牛氏只说威可以服众，孰不知怨毒之于人大矣。疲犬犹能反噬，何况于人？再无不想报复者。又何况于无知之下人乎？这几个家人聚在一处道：“他明明的养汉，前日到了老主任上，送了我们那一下，几乎丧命。他今日又同和尚勾搭，我们何不捉住了一一情，看他还说甚么？且出这口恶气。”有几个有年纪的知些道理，怕事，说道：“罢，前日这顿打，认自己的晦气罢。古语说，儿不捉母一一。我们下人是捉不得主母一一情的。弄得不好，就着了自己身上，那便了不得。留着命吃碗糙米饭罢。”内中一个年小的，叫做吴知，就是大管家吴义的儿子。一一极刚拗，他素常恃着是总管之子，在众家人中他定要出尖逞能。他便挺身说道：“我拼死也做一下。我想来，把小主请了同，就算是夫捉妻一一了。怕甚么？”又有三四个同声相应道：“吴大哥这主意好，就是这样的行。”那几个又劝道：“使不得，你看那小主可说得一句话出来的么？就算拿住了一一，小主是不能杀的，你我下人自己背着个别罪替他杀么？既不杀，私休不得，就要到官。一来小主说不出，二来官官相护，那时反弄到自己身上，劝你省些事吧。”那吴知气忿忿的道：“你们这样老婆一般的汉子，一点胆量也没有，干不起大事。我正要弄他到官，叫那一一妇出些丑，才出得我的气呢。”那三四个道：“吴大哥说得是。俗语说：秀才谋反，三年不成。不要木匠多，把房子都盖歪了。我们拿定主意，就是这样行。”那几个道：“我们是老婆，看你汉子们做吧。但恐弄得不好，求像我们这老婆还不能呢。”吴知道：“呸！蹋死放虫，可惜白给你们一张人皮披着。”遂不听那几个人劝。他五个齐了心，知会了自己老婆，又关会了丫头们。这些妇女的心肠只想要报仇，那里知道利害？还欣欣得意。这一夜，牛氏正约了和尚在他床上高兴了半夜，都乏困极着了。婢妇们留心看明，悄悄把门都开了，通知了他众人。吴知同那四个家人跑到书房一中，那马台正睡得着呼一呼的，被他们摇醒了。知道对他说是没用的，只替他穿了衣裳，抬着他，一拥到上房来。见牛氏同和尚正搂一抱而睡，一个上，先抢了两条裤子。一个将和尚打了两拳，一一光的拉下床来绑了。牛氏到了此时也没法了，蹲在床上，拿被盖着。众人道：“一一一，你是推不掉的。捉一一已拿住了双，还说甚么？请下来，到衙门里。”又一个道：“难道叫他光着身一子么？只不与他裤子，衣服要穿的。”要了一个丫头的青布衫蓝布裙，立一一叫他穿上。这牛氏到底年小，心也吓昏了，又羞愧难当，任人调度。外边天已黎明，众人才要拥着走，只见养氏跌跌撞撞跑了来，拦住道：“你们这些斫千刀的做的好事，他一个小男妇女，你们叫他那里？”吴知道：“你是个有年纪的一一妈一，小主子不知道甚么，你不防范他，叫他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还敢来护他。只恐怕老主子知道了，你还有半张桌儿呢。往那里？同到衙门里凭官府发放罢。”养氏也无言可答，料道拦阻不住，把头上的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头取下，替牛氏把头罩了。众人簇拥着到了前厅，叫了乘轿子来。养氏还拉着牛氏不肯放，被吴知上把他一阵摇搡开了。叫牛氏坐了轿，掉了帘子，恐他在轿内寻死，好看着他。又一乘家中的轿抬了马台。这呆子凭人舞弄，他究竟也不知是做苦事。其余的家人见事弄到这个地步，私按不下来，怕有后祸，着几个跟着主人，几个飞跑到牛家报与牛质。牛质大惊，即刻就到牛尚书处说了。关系大家脸面，闻知到中院察院衙门。这御史姓寿名可托，是牛尚书的门生。差一个当值家人，忙到衙门说，要他婉护这件事。那家人忙到衙门，闻知官府家中有事未来，跑到他家h宅禀见了，说了备细。那寿御史叫了班头来，吩咐道：“你到衙门里，那牛氏叫他回，马公子也不必等候，只将马台五个家人收捕。和尚与他一条裤子穿了，另行看守，到明日早堂审问。”班头领了钧语，到了衙门，吩咐叫牛氏、马台回。将五个家人按名字锁靠了，叫班上人领看守。把和尚放了绑，也锁了。与了他条裤子穿上，另带了。【一案一一情轻轻了过，这察院真正可托。】此时这几个家奴见局势不好，面面相觑，才悔往事做坏，已是迟了。【因一个无知恶少，送了四个孟一一家奴。】那牛氏他不曾回家，牛质不知察院将事体如何回，打发了儿子带着十数个家人远远的打听信。听得说叫牛氏回，接了他家中了。再说宦萼同邬合在茶中坐了一会，他家人来说道：“老爷请回罢，人都散了。”宦萼问是甚么缘故，那人家道：“小的也不知详细。才在那里见一个班头传察院老爷吩咐，只把和尚同家人拿起，那马公子同妇人都叫回了。”宦萼道：“白要我等了半日，一场扫兴。”同邬合别了，亲自到铺廊内买了几粒揭被香，又买了数丸“金不倒紫金丹”回来。到晚间，先用烧酒将一药服下，然后夫妻二人同上一床睡下。宦萼枕在侯氏臂上，咂一一摸一一，抠抠一挖挖，假做顽戏，暗暗将两粒“揭被香”已悄悄塞一一一中了。不多时，只见侯氏腰肢不住乱扭，向宦萼道：“我今日这里头作怪得很，怎么又热又痒好不难过。”宦萼道：“想是你心里想做那事，发起痒来了。”侯氏道：“放你的，就是想做什事，也不犯着这样痒法。就像虫拱的一般，又火烧火一辣热一烘一烘的，说不出来那种难过得很。”宦萼假装要睡，总不理他，任他说，也不答应。侯氏此时实在有些过不得，忍不住了，见他不做声，伸手向他腰间一摸，那宦萼此时药一一亦到，这一一物坚如铁杵，不住乱跳。其热如一块火炭。侯氏摸一着，情不能禁，侧转身来就他，一一刚对着玉一一，不期他假做翻身，面朝外。侯氏急了，推他道：“你醒来，我有话说。”宦萼故意道：“我才睡着，叫我做甚么？有话明日说罢。”侯氏道：“你不要吃了乌装忘八憨儿。我今日实在难过得很，不知甚么缘故，你的那东西又挺硬在那里，来救他一救。”宦萼道：“我要睡，你又叫我起来。先说明白了再来。我若弄得正高兴，你要叫我住，可不难为坏了我？你既要我弄，除非凭我弄得兴败才歇，不要到高兴的时候又不肯了。”侯氏笑道：“算命的先生吃螃蟹，你瞎揿的是甚么？你的本事可是说的，清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往常只有你见败的回数多，我还有怕你的么？昨日软得鼻涕似的，求娇来替你咂，才隔了夜就忘了么？”宦萼此时也忍不得了，起来道：“今日看本事还钱，你这会儿说嘴，硬一邦一邦的，过会不许嘴软！”侯氏道：“空说嘴中甚么用，做出来了见得呢。你既说嘴，再要软一了求娇咂，我可也不依。”一面笑着，忙仰卧了，宦萼将他两一夹在肋下，把一^在他一一边左挽右晃，总不。急得侯氏将一股就上来，他又往后退退，侯氏才把一股落下，他又将一^往下耸耸，急得侯氏乱扭，骂道：“狠心的忘八，你要我死么？”宦萼笑嘻嘻总不理他，忽然将一一物用力往下一，尽没至根。顶了两顶，侯氏觉得内中滚一热一胀满，有趣不过，急得一股供起来迎，宦萼又拔了出来，如此数次，他一一中一一一阵阵像小解一般冒将出来，只是闭着眼哼。那宦萼见奈何得他够了，遂把他两一放下分开，身一子伏下，两手扯个结实，然后用力没棱露脑一一送起来，弄得侯氏心俱开，颤成一块，一了又。先还用两手扳住他的腰，后来两臂一软，也扳不住了，直一挺一挺睡着，就是弄死人的一般。宦萼只是乱捣，侯氏半晌回过一口气来，叫道：“好哥哥，你饶了我罢，我来不得了，浑身像瘫化了的，再弄一弄，骨头全要散了。”宦萼也不答他，仗着药力，重新用起狠来，出必至脑，必尽均，又有千余。侯氏又一了两次，实在动不得了，一一中也有些疼痛，娇一声哀告道：“你难道当真要弄死我么？你歇歇罢。”宦萼道：“这个话先说过的，我正发兴，你就要祝你说你不怕，怎这么子说不应先的话了？你先说我隔夜的话就忘记，你怎么才说的话就忘了？你顾了你，叫我如何过得？”侯氏实实支撑不住，便道：“你兴不足，叫娇来弄一弄罢。”宦萼道：“我叫他来弄，你又好发恼？”侯氏道：“是叫他来替一我，如何又恼？”宦萼巴不得这一声，听了满心欢喜，便叫娇。这娇昨夜正将得味的时候，被主母一惊而散，这一件美物未经饱足，就如小孩子当着了芝麻糖，又香又甜，焉得不想吃。此时听见他两人动作，悄悄走来，躲在床后边窃听。听得那些声息有两三种，一层有趣似一层，起先听得主母是急的哼，那是嘴里的声息。次后是弄得快活的哼，那声息是从鼻孔中出来的。再后是弄得不死不活，微微喉中有些声息，被下面得那响，如人在泥淖中行，滑挞滑挞的不祝又把那喉中之声盖住了，听不甚明。把那丫头急得脸上火冒一阵，一一中流一阵。喉管中发烟，不住的咽唾。要又舍不得，要听又过不得。正在难过，忽听得主母说叫他来替，如穷子拾了锭金子，也没有这样快活，先那两条总酸麻得动不得，此时听了这话，忽然健硬起来，两三步忙忙走到床前。宦萼将他一把抱上一床来，正要替他脱掉裤子，伸下手，原来竟是光着嫩股，倒摸了一手一一，连他两条都是一漉一漉的。忙替他把衫子脱了，两个蒸饼般的嫩一一，紧紧一贴在前，指顶大一个小一一^，一身细皮净，令人好生可一一。抱着亲了两个嘴，将他放倒。因昨晚唐突了他，今日不敢冒失，轻轻的送将进，一来两件都是一透了的东西，二来又是昨夜小和尚挂搭过的了，故不觉烦难，也就尽均而。那娇也不觉得苦楚，不过有些胀闷，既知道后来还有乐境，如吃橄榄一般，先不尝有酸涩，后来如何得有甘香？也就勇于承受。宦萼见他不似前番畏缩，也就施展法，大战起来。后又演那百步穿杨的箭法，下下皆中红心。那丫头是见过主母样子的，不知不觉把两条白森森嫩藕般小跷在两边，嫩一一颠颠扭扭，口鼻中也哼哼唧唧。宦萼见这个样子，魂消而骨碎。此时药一一已过，不觉大一泄。紧紧抱住，睡了片刻，拽将出来，拭抹干净。那娇尝得这美味，果然有趣，这样没骨头的一个子鱼，比山禽海味，异果奇肴，都口些。心满足，连衣裳也不穿，欣欣然抱在怀中，自睡了。宦萼将侯氏一看，此时却是真正睡着了，动也不动，还赤露着身一子，一一大张在那里。宦萼低头看看，闻得内中一阵香气扑鼻，知是先那揭被香的药味，拉过被来替他盖上。复闻他的嘴，也有香气喷一出。轻轻亲了两亲，然后卧下。他也乏倦了一夜，直睡到东方日出，然后才醒。侯氏也醒了，问宦萼道：“夜里我睡着了，你同丫头弄到多昝才歇？”宦萼道：“这是你的美情，我方敢如此。你既睡着了，我怎肯瞒你取乐？不过弄一了就罢。那丫头也惧你王法，不多一会，他就了，我就替你盖了被同睡。虽兴还不足，恐怕劳碌了你，不敢动作，只轻轻亲了两个嘴，只得忍住睡了。”侯氏喜得眉眼笑，亲了他两个嘴，说道：“这样敬我一一我疼我，还有甚么说的？你若时常像这样不躲懒，我便将丫头与你服事也是肯的。”宦萼听了，如天上掉下个宝贝来一般，喜得没脚处。忙道：“一一一，你这样好恩到我，我今后一日一日自然加倍殷勤，敢懒惰么？”抱着侯氏又要弄一弄。侯氏道：“日头出得大高，我还酸一软懒动，你留此一一神夜里使罢。”宦萼此时也并非高兴，因听得把娇与他，不过是谢恩之意。见侯氏璧谢，他也就虚邀了。侯氏伸手摸一他的一一物，已经绵一软，笑道：“你夜里那样强头强脑，好不利害，怎这会也疯瘫了么？”大笑了一会，两人才起来洗脸梳头。那娇一一神抖擞，笑容满面，在旁服事，甚是殷勤。侯氏叫过他来，吩咐道：“我你看倒还胆小，又知规矩。今后我抬举你，你就贴身服事你主子，但不许瞒我做事。倘偷馋抹嘴，我知道了，就了不得。你不用到别的丫头到那里了，你就安个铺在我床后头睡。”那丫头笑嘻嘻忙叩了七八个头，答道：“蒙一一一恩典，这样待我，我怎敢欺心？”侯氏又将自己的衣衫裙裤之类，查了几件赏他，又与他几件首饰。娇又叩头谢了。心中暗喜，自不必说。那宦萼在旁看着，喜欢得笑得眼都没缝，暗想道：“好妙计，好方，把一位妒一一一不但治得服贴贴，还得了一个美婢，真是快乐。”此后但是他夫妻干事，就叫娇在旁。或是推一送，或是扛，做了一个帮手。或替他两人揩抹，也不似先前畏缩。也知打混趣，取侯氏的笑颜。但是侯氏饱足之后，余沥也常波及于他，虽不能适口充肠，也强似当日馋眼咽唾。虽是把个宦萼喜得说不出的那一个快活，却也弄得他两边接应不暇。他每日在侯氏跟前假做殷勤说笑，拿出那感恩报德的样子来，好不麻。忽然一日，家人传进来说，二舅老爷奉差往云南，如今从路回来，已到上新河，差人来说信。宦萼忙起身骑马接，侯氏吩咐备酒伺候。不多时，一同来家。进到上房，兄妹相会。礼毕坐下，说了一会家常，侯捷带了许多土仪来相送，草壳槟榔、普洱茶、鸡苁菜、房棋、牙笔筒、象尾牙签、西皮鞯、皮脸盆、皮碗、皮盘。宦萼作谢收了。须臾，摆上酒肴，他夫妻陪坐闲叙。你道这侯捷他有什事往云南？如何又从路来到南京？他便是侯太常的次子，侯敏之弟，侯氏之兄。他在京做官，历升苑马寺正卿。他管马久了，深知马之好歹。这时魏忠贤正立内一一，因嫌大马不伶范。他素知滇黔蜀中三省所产之马，登山渡坡如履平地。欲敕地方官送来，恐其按数送来塞责，不能如意。特差侯捷往三处拣选采买，驰驿而往。侯捷奉了这个美差，他自河南由潼关走陕西到四川。他虽系魏所遣，却算是奉旨的钦差，沿途大小抠员送程仪送吃食，好生热闹，不能详述。一日，到了汉中府武功县。那知县姓沐名仁，是侯太常的切己门生，乃沐国公的族中子弟。出境远迎，不但是接钦差，且要奉承老世兄。接着了，一同到县，就留在衙门中住，以见亲厚之意。叙了些寒温，摆上酒来，沐知县道：“弟所辖斗大一城，处在山僻，连梨园子弟都是没有的。老世台驾临敞邑，着实简亵得罪。有一个搽粉虞侯，弟欲叫他来抵应。老世台尊意若何？”侯捷笑道：“古人说：蜜戚戚二三知己，娇滴滴一个红裙。明晃晃两枝银烛，响当当一个骰盆。这都是极妙的事，有何不可？”沐知县遂吩咐家人叫传了来。原来他先已叫到署中伺候着，听得叫，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向侯捷叩头。侯捷见他生得颇有可观，有四句赞他道：粉面红光衬，朱一唇绛色匀。蛾眉横月小，蝉鬓叠云新。侯捷见了甚喜，问他话时是一口北京语音，娇一声嫩语，愈觉可一一。你道一个官衙中如何叫进一一女来？明季天下皆有官一一，厥夫名曰乐，名载册籍，子孙相承，代代世袭，再脱不掉的。俗所谓上铜板册的乌是也。一年交纳钱粮，谓之金银两。送到大内库中，为后妃胭粉之费。这是永乐皇帝创下的一个奇政，贻害后世，各官皆准叫承应，惟不许公然留宿。大约暗暗的私谐鸳侣也没处查账。那女子在傍莺声呖呖，唱连像儿边关调侑酒。饮到掌灯酒阑之后，侯捷同那一一者隅隅笑语，大有留连之意。沐知县笑道：“这妮子颇少，有丰韵。老世台若不嫌他鄙秽，留下他相伴罢，也抵得陶谷邮亭一夜眠。台意如何？”侯捷笑道：“这是老世台官署中，如何使得？”沐知县道：“老世台果有此兴，这倒不妨。”那侯捷也是个酷好此道的，沿途因钦差尊重，不好。今见他如此说，正投所好，便道：“既承雅一一，敢不从命？”酒也告止。沐知县同他到了书房内，床榻早已铺设停当。又坐谈了片刻，笑向侯捷道：“欢娱夜短，一刻千金，弟不奉陪了。”告了安置进。侯捷上一床，那一一者服事他宽衣睡下。然后才上一床，也脱尽了睡下。侯捷抚一摸一他身上，皮肤甚细，嫩一一一，颇可动人，勃然兴发，便如此云云。事竣之后。共枕而卧。侯捷问他。”我听你是北京声口，如何到了这里来？”那女子先还不敢答应，问之再三，他流泪说道他父亲姓刘。系北京人，是太学生。因为表兄所诱，私奔逃出。不幸表兄病殁，被乐骗来到此。详细告诉，涕泗滂流。侯捷问道：“你今意思如何？”他道：“但求得出火坑，为良人之妇，死亦无憾矣。”侯捷道：“你意果决，我同你一宿姻缘，我当救你。”那女子要下床叩谢，侯捷搂住道：“不消了。”他在枕旁叩了数十，侯捷拉他睡下。那女子因感他恩私，逞娇献媚。那侯捷兴又复动，又云雨了一番，然后就寝。且说这女子的父亲名字叫做刘卞韬，与一个汪时珍，皆系北京顺天府宛平县人。俱住在阜成门外。他二人生同齿，居同里，幼同学，长同游邑庠，交甚相知。及汪生男，刘生女，又同日，里人亲友持汤饼交贺两家，谓他二人道：“此天授佳儿佳妇也。”他二人亦心愿，遂缔姻好。未几，汪时珍夫妇染疫病笃，以幼子并家财嘱于刘文韬，道：“我本客籍，无期功强近之亲可以属目。我与兄总角相交至于今日，且又系肺腑之亲。藐兹遗孤，推藉字之。俟其成立相配之后，再以家产付之，吾目瞑矣。谅兄义人，决不负我所托。”遂卒。殡葬之后，汪时珍产业尽块于刘文韬。他由是持筹握算，数年遂成巨富。乃纳粟雍，以女改许贵儿。汪氏子年至十五，尚不使就学。蓬头垢面，露肘决踵，与家童为伍，甚至一一畚锸以就饮食，刘文韬终岁不使一见。天启五年，诏举监生科。刘文韬希图侥幸，乃就僧舍肄业。僧舍其家不半里，一夕，邻家郭氏子暴卒，召僧诵经殓。师徒尽往，嘱文韬守舍。他读书漏深，神思困倦，凭几假寐。陡闻飘风飕飕，自远而来，渐至庵前。倏焉排闼直抵中庭，灯昏月暗，檐马悲鸣，墙篁惨戛，竦然惊醒。遂心荡神沮，乃起而就榻下帷，箕踞枕簟，以候僧归。少焉，闻门外有呼其名者，细听，则故人汪时珍音也。不觉毛发惊竖，股战几栗，敛手屏气，不敢出息。顷之，则推门室，据榻前竹椅，细数道：“汝七八岁家贫，就学我家。我解一衣推食，未尝或吝。及长，赴郡邑试。凡百资斧，吾与汝共。追补诸生，汝巾衫修脯不能措，吾为汝办。当年三十未娶，吾助汝婚。后各生子女，又结姻娅。历年来汝不治生产而足衣食，倚谁之力耶？汝尝指天地，誓日月，呼鬼神，而告予曰：‘吾头敢断，心敢剖，肝膈敢刳，君恩不敢忘也。’言犹在耳，g土未干。将女改许，奴隶吾子，吞没吾财，负恩忘义，狗彘不若。天地鬼神森罗昭布，尚思取科第，幸爵禄，荣一乡，耀一时耶？吾在夜台十余年，隐恨在心，未尝刻忘。今日特来与汝诀生，死在今夕矣。”文韬大恐，乃振衣从牖中跃出，汪踉跄尾后。至殿上，怆惶迷惑，又黑暗如漆，不得其门。只闻得脚步在后，追捕甚急。乃大呼乞命，绕殿而走，汪复追逐不休。至四鼓，文韬力竭气尽，僵仆于地。汪倚殿楹，恨骂不绝。僧在丧家诵经毕，将举尸殓，则失其所在。遍觅不得，合家惊讶。僧辞神归，见文韬伏地呻一吟。又一人倚柱挺一立，举火烛之，则郭氏所失之尸也。大惊，使其徒报丧家，并呼文韬之妻。少顷皆至，郭氏舆其尸归。刘妻以姜汁灌文韬，五鼓方苏。问其故，文韬具言始末，闻者无不吐舌。遂舆回，惟张目发狂，数日而卒。无子，妻亦相继病死。刘文韬之叔主其家，以其产尽还汪子。其女初改许贵婿，贵婿又殇，犹在闺中待字。他有一个表兄时常到他家来，日近亲。那女子陡然高兴，等不得媒妁了，瞒着父亲，竟两人暗暗成其夫妇。后来二人情厚了，又怕父母得知，将所有之首饰卷而怀之，相约而逃。一直就逃到保定府地方，那表兄得了个夹一一伤寒。此时他囊中已空，无力医药，数日死了。恰值有一个陕西客人也在店中，见这女子生得颇佳，情愿替他葬夫，开发店账，要娶他为妻。这女子正无所归，只得从他而，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谁知到了家中，竟是一个娼道。歇后语说的：半夜回家不点灯，乌归。他身落火坑，少不得倚门献笑，送旧迎新，做了烟的道路。今遇侯捷问他，他实呈始末。侯捷动了一点怜悯心肠，次早对沐知县说了。即刻差人拿了乌来，问他个拐良为娼，重责三十板，枷号两个月。进来问侯捷道：“此女还是老世台带了？还是弟养在这里以俟驾旋？”侯捷笑道：“弟那里要他？祈老世台择一良善无妻者配之，一一功莫大了。”沐知县知他衙门中有一个少年小吏无妻，叫了来，吩咐库中取了十两银子给他，为烛之费。他夫妻二人叩谢了，侯捷同知县欢喜而。刘文韬贪利负义，为汪时珍活夺其魂。世之负心人宁无畏耶？女落烟，产业乃归汪子，一一的便宜处却在那里？此一段可作负心人顶门一针，不可视为泛言。闲话休题，且说侯捷要辞行，沐知县苦苦款留不祝地方寒苦，不能厚赆，远送当三杯之意，直送至百里之外而别。侯捷朝登紫陌，夜宿红尘，不日来到栈道。见了许多崇山峻岭，峭壁悬崖，苍松怪木，异草奇，眼界中倒也觉得新奇，不日到了成都。这府治在万山之中一块平一一，沃野千里，真古所谓天府之国也。进城见了蜀王，会同巡抚，传谕各府官员采买马匹。住了两月有余，挑选上好川马一千匹，交与巡抚，遣指挥一员，领百余兵丁，先送往京中东厂交割。他辞了蜀王，同众官由路下夔门，过江陵县，至常德府。常德由路至镇远者，于西门觅舟。大者曰辰船，可容二十余人，舟至辰沅而止。小者曰（舟秋）船，容三四人，可溯五溪直达。逆流牵挽，层累而上，计程仅一千二百里。然滩多石险，一月方能达。且辰沅一路不设递运，故乘传之使尽皆从陆。侯捷自常德起旱，到桃源县，西行二十里即进山。从此以往，高高下下，一路皆山。五里至白马渡，溯流沿山而行。左瞰空江，右挟岩壑。渡江登岭，折下平田。五里过桃川铺渡小溪，折而南过仙径亭，乃桃源山。山之一一有曰桃源，又名秦人。攀登而上至一口，石壁峭立，纵广丈余。外有瀑布千尺，挂绝壁而下，虽大旱不绝泻潭中。行里许，伏地不复见。又北行三里，与桃溪合流一出大江。潭在门外，深不可测，辰邑山溪最为奇胜。自船溪至邑四十里，一望岩石林立，态色之妙，仿佛太湖灵壁。舆马都从石隙中行，或高如峭壁，或砌如栏阶，或如马驰虎踞，或如祥鸾奇鬼，或如楼阁，或如烟云，种种骇异。居民皆藏石坞中，短行周遭，时见烟升，从风卷散，酷似辋川图北意景。至如辰溪，城市四围，俱石骨奇支，谓之五城山。楚威王使将军庄桥定黔中，至此因山筑城是也。城南一带，则有石屋f空，临江数仞，与疾流奔响，互为吞吐，尤出人耳目之外。镇远府河势纡曲，由黄平州万山中来。峰峦纵拔，上出重霄。无城郭，依山为卫。隔河有卫城，设立指挥使，实以守兵，诚控蛮之良策也。路上阻诸葛之塞，止可到此，故舟车辐辏，货物聚集。下十五里即两路口，乃通黎平之道也。黎郡北连楚壤，南接西粤。中有九股黑苗聚落于古州八万，方二千余里。泉甘土肥，出五金矿。民物丰阜，俗以十一月为岁首。其他家畜肥牯，织五色布，每元旦杀牛焚布以祀天，自古不服中国。出镇远西门即油榨关，虽不甚险，实凿开一线之道也。过关，平路十里，至相见坡。三重迭起，高皆千仞，计程有三十里。登首坡则尾见，立中坡前后顾则首尾见，陟尾坡则首见。行旅者此以手招，彼以口答，响应若咫尺，而不知三十里之遥也。望城坡，登其巅可望偏桥卫城，故名。南里许即诸葛，相传武侯征蛮凿运粮者。然非也，乃两山陡立，中夹一溪。后为大冲两崖巨石梗塞中流，舟揖难行。万历中设偏沅巡抚衙门，以压镇诸苗。半年驻沅，半年驻偏桥关，为楚黔重镇。偏桥下七八里有白云，深十里许。中有蚊龙、狮、象、石床、石凳等景，颇可观游。倒马坡之巅曰武胜关，土名上马营。五里谷子铺，十里西一一铺，十里至黄丝铺，设腰站。此地俗近苗夷，女德不戒，而黄丝铺为尤，斯夜郎之桑间濮上也。彼处谣云：清平豆腐杨老酒，黄丝的姐儿家家有。兴隆卫，即古□□郡。历三十里渡崇安江，江之上流接新添卫诸山之，合平越葛镜桥麻哈江下。人古州八万，经生苗地，二千余里达黔一一，合大溪趋庭以大江。杨老驿，清平县三十里，有竹王祠，三月间香火极盛。汉时夜郎女浣于巡，忽有巨竹三节上流浮下，中有儿啼声，剖得一男，育之。及长，有材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能以威德抚诸蛮，武帝封为夜郎王。疑其欲反，复杀之。群蛮思之不置，请立，后乃封其三子皆为侯。既卒，群蛮立祠祀之。黄丝驿亦有庙，香火亦盛。葛镜桥，跨麻哈江而造。两山壁立千仞，相束一江。黑如胶，有风不波。雾罩山昏，鲜见天日。昔皆悬b以渡，沉溺者众。嘉靖间里人葛镜建巨桥，旋圯，再建复倾。乃斋戒沐浴，率妻子刑牲以誓曰：“桥之不成，有如此江。”遂破产经营，即成。至今来往者赖之。平越郡城内有张道通修道故迹。邋遢名三丰，闽人。洪武间以军籍戍郡，蓬头赤足丐于市，故呼为邋遢。府南五里，隔溪绝壁有三丰遗照，戴华一一巾，侧身携杖西行，伊然图画，傍有“神留宇宙”四大字。下有夜雨滴金桥，虽晴夜亦雨洒数点。又有晚霞斜照，不计晴雨，皆有斜晖。新添卫十里有凭虚，深十里，有瀑泉声如雷吼，俗呼母珠。下五里瓮城桥，长百余步，其蜀。尤里卫南关外有留人，幽静可一一。客至每留恋不忍，然浅迫只可容数人。龙，贵州省城五里，浅窄不可游。省城之皆流广陆河下乌江者也。自省以西，山川迥异，皆各各自生，不相联络，无复依回瞻顾之状。田皆石底，上惟尺土，五日不雨，则苗枯槁。世所谓雨师好黔，言黔中无五日不雨也。良由彼苍一一人之至，惟恐禾荒民饥，故常以雨滋之。贵州省城，明初设立贵州宣慰司，至隆庆中改为贵一一府。环城九里七分，自南至北街道甚辟，市肆咸聚。从来皆谓滇南重地，而取道于黔中一线。设黔省，总为通滇计。然二百余年，黔常多事，不及滇云之盛也。天启二年二月初七日，西安酋寇省城，至十月初一日围始解。议于旧城外联筑一城，以护城外居民。周九里三分，于天启四年工竣。黔省苗蛮种类甚多，有：苗、东苗、西苗、牧羊苗、青苗、白苗、谷蔺苗、紫姜苗、平伐苗、夭苗、九股黑苗、红苗、生苗、罗汉苗、一一苗、黑罗罗、白罗罗、八番苗、打牙绐J、剪头绐J、本J家苗、土人苗、桐人、羊犷苗、杨保苗、蛮人苗、狗耳龙家苗、马镫龙家苗、k人、宋家、蔡家。共三十余种，风俗各异。惟宋家、蔡家、马镫龙家，乃战国时楚伐宋、蔡、龙三国，俘其民放之南激，流而为苗者。知中原礼义，衣服祭祖，婚嫁丧葬，揖让进退，一禀于周。而苗、东苗、西苗、牯羊苗四种淳朴外，其余者皆不可以礼法教，惟土司官威刑始得以制之。诸苗中（犭中）家最恶而险，通汉语，知汉书，到处皆有其种。盖其商买于诸苗之中，如徽人绍人之于中原也。然秉一一匪良，专造药蛋，种蛊毒。构结生苗，劫掠百姓，为害最烈。捕则窜深箐，无从追缉。生苗者，不服土官黔束。无头目，雄而强者即为长。或聚至数百人，即僭号称帝，俨然冕旒黄衣而端拱于荒山之巅，以受数百之朝贺而呼万岁。官兵至，则遁而之他山。逢人即杀，见物即劫，有司官或统人四面截杀则尽之矣。他日又有群聚者，仍然焚掠。而（犭中）家多通诸苗之言，多识k人之文。复诱而内地，劫杀商贾，为害不可胜言。苗俗每岁孟月，男一女各丽服相率跳月。男吹芦笙于前以为导，女振铎于后以为应。连袂把臂，盘施宛转，各有行列，终日不乱。暮则挈所私归，谑一一笑歌，比晓乃散。聘赀视女妍媸而定多寡，必生子然后归于大家。惟红苗为甚，每至立日，择男一女之丽者，扮各故事以迎于市为乐。男子之丽者，即古之潘安宋朝有不及焉。女子之丽者，汉之飞一燕唐之太真亦无能出其上矣。此种女子，欲购之者，牛马当以千计而始首肯。男子皆不乐为龙一一君，有犯之者，辄自杀。惟此一事，乃中国之所不及也。每冬月，苗女子采刺梨市货人，得浙江楚豫客买之，苗女喜曰利市，谓得佳客交易也。本省人买则倍其价。江南人或物色之，则举筐以赠，曰“一一莫离”。一一莫离者，华言“与你有宿缘”也。或有调一戏之者，则大怒曰：“落勿浑。”落勿浑者，华言“没廉耻”也。山峒中诸苗男一女见有鲜衣弩马仆从呼拥而至者，举家皆出而膜拜。有不知者，辄大声呼曰：“快出来睨汉郎。”睨者，视也。汉郎者，汉官也。或下马过其家乞火，必举家男一女跪而奉之，其一一慕中国如此。威清卫有两尖峰平地突起，俱高千仞，上各有庙。每仲，游者络绎。平坝所有珍珠泉，又名岛泉。平时无，焚楮帛，则泉一涌如沸，高喷数仞。天台山有神女庙，女冠所居。翠树菁葱，颇可游览。有泉一勺，即十万人饮之不竭。安顺州，在元为习安州。城围九里，□□宫市皆宏敞壮丽。人家以白石为墙壁，石片为瓦，估人云集远胜贵一一。昔尝欲立省会于此，因秤土轻重不及贵一一，故舍此从彼。附郭有普定卫，明初设普定军民指挥使司以襟带三州，其权甚重。故黔民但言普定而不知有安顺，威之所慑久矣。安顺乃黔西孔道也，出西关四十五里有龙井。每年立秋日，井内发声如鼓，闻数十里，名龙打鼓，主来岁雨多。至安庄卫，此路山川又一变矣。山乱如麻，俱高万仞。山巅突起，其峰如槊如笋者，指不胜屈。安庄卫西南行五里有观音，中安大士。中又有，石一一溜滴成柱。大数围，击之，一为钟声，一为鼓声。从右直上又有双明，旁又有一，极小而黑，境界之奇莫能尽述。十五里至白铺，行未里许，见瀑布如帘，倒泻石壁。群峰直上，高云表。五里白虹桥，桥上瀑布更飘。三四折溪，疾渡桥下西。过桥逐溪行，忽闻有轰雷声声不息。舆人云，此望亭泉声也。又五里，上望亭。龙渊直下，白练千条，喷珠卷雪，注百尺绿潭。虽天朗气清，而激喷溅，如行大雾中，数里以前所闻雷鸣者盖此。隔岸有“雪练晴川四字。里人云，潭内有犀，风月清皎时往往出现。其龙湫挂处，悬崖数仞，怒涛翻涌。内有帘，深突不可穷。霸陵桥即关索岭，从西北而趋，自万山中来，亦合盘江，至粤西以海。关索岭为黔山峻险第一，路如之字，盘折而上。山半有关帝词，即龙泉寺。有马跑泉，甘碧可饮，相传关帝少于索用刺出者。庙在高台之上，台下有竹奇绝，名曰绵竹。俗曰幡竿竹，围大如松，青葱可一一。庙门外有哑泉，昔孔明南征，军士误饮此皆哑，后人封之，有碣曰“亘古哑泉”。西巅即顺忠王索祠，铁一株，重百余斤，以镇山门，俗称小控王庙。庙貌甚伟，苗部俱畏威德，庙者无不罗拜。下岭即关山驿，自此以西，俱高峰天，烟云无一一晴，弥漫山谷。象鼻岭，两峰壁立，相夹一岭，如像鼻然。阔三丈，长百余丈。登其西畔高峰，视黔东诸山如培v矣。顶站即永宁州，地穹窿无极，天不远。山顶在云雾中，浓一一成雨，终古不晴。秋月重裘，奇寒彻骨。此地即西流，山势崎岖险恶。站前后数十里，驿骑倒毙甚多，道旁僵卧，臭秽一一人。城北二里许有观音，深十里，秉烛快游，亦胜事也。内有石床一，光润如大理文石，坐卧则铮铮有声，反侧间如丝竹乱耳，镌题于石曰“游仙榻”。三十里外新铺西有潭，深百丈。潭旁石壁高干寻，如千层饼状，亦奇观也。铁索桥，驾盘江而造。江源出自乌撒苗境深山中。冬日不涸。始见其泉，凡七十七处，俱临于一溪。绕曲靖道毕节而注安南县，合粤西乌梅江而下海，人滇所必由也。两峰夹峙，一中绝。断岸千尺，飞流如驶。盖天设以界黔滇者也，往往舟济多覆溺患。天启二年，监司朱家民始冶铁为b者三十七，粗有数围，长数十丈，将两崖巨石凿孔以贯之，覆以木板，相类栈道。然b长力弱，人行其上，升降不已，身随摇撼，不克自持，车骑必下。前者陟岸，后者始登。若接武而行，益增其险。上坡不过里许，然陡峻难行，不亚上关岭也。安南卫有峰天，上有元帝庙，南关亦有峰相类，上有玉皇阁，俱可登眺。阁下即南峰寺也，语云：冷顶站，热盘江，行至安南讨火。向八十里之间，寒热三变，天地之间至此独异。自南关上坡至观将军饮马泉，历五云坡，过仙人，径老鸦关。皆斜盘百曲，但石道宽平可行耳。道傍石刻朱书“鸟道干重”四字，颇壮丽。度万人桥至江西坡，山岭差平，然曲折纡回而上。深涧大壑，心目茫然矣。新兴所出南门，上坡至观音，过九峰寺，遍山皆罗汉松。黔山俱童，自此始有林木。谷中多白云，一一晴皆然。度板桥至鹦哥嘴，嘴岭甚险，有鹦鹉寺。自此以上，俱山上生山。大山之俱注涧溪，小山之众峰环绕，无趋泄之道，俱由地中行，或流。当夏霪雨，山巅泛滥如湖；秋冬涸，又成陆地。白云坡甚峻，两山壁立万仞，中夹一涧。横流淙淙，俯而视之，心目苍茫。新兴所当黔滇之交，高山万重，俱出云表。关岭虽峻，亦无出其右也。碧云在郭外数里，石屏当门，游者抚一摩，光润如玉。幽泉旁流，声如击筑。内有石磐，扣之铮铮。甚黑，行百余步，豁然开朗，一线天也。石罅漏日，见一切。黄的大如斗，瞿昙大土罗汉各一。或倚屏独立，或傍榻跏跃，或踞崖仰视，须眉宛然。绝壁数仞，有龙上升，鳞甲欲动，爪牙若舞。再进则巨一一排空，惊涛涌地，一溪横流。燃炬以照，旁有一径甚窄，侧身可。盘旋数转，丹灶药炉在焉。转弯一浮屠矗天，玲垄绝巧。再行里许，有石田千顷，石阁五楹，石榻、石墩具焉。出，则在峰顶俯视万山，竟同丘垤。云安坡俗呼云南坡。高万仞，极其险峻。至岭西道阔仅数尺，如一线相连，止可一骑独行。稍一失足，则人马俱坠，如转圆石于仞之山矣。仰视诸峰，皆一一霄汉，诸蛮多聚族而居山半耕凿。其坡险夫迢递，将及巅，名龙摆尾者，险绝难行。凡六十丈，又最上为江沧口始涉顶。此处断崖成径，峻滑不可支足。过一小庵，又西上为避一一坡。凡此三险，总曰云安坡，又三十五里至大坡，十里娥坡，此二坡亦高而长。又十里至亦资孔，亦资孔者，夷语也，有驿在焉。其地名有革纳撒麻蛾螂鲁尼多罗矣纳者，察皆苗中乡谈。其铺家之妇当垆招客，其为桑间濮上亦犹黄丝铺也。又四十里上坡，乃人滇境。左右有两坊，一日“滇南胜境”，一曰“彩彻云衢’，平夷所则云南境中矣。自楚至镇远，则黔省已在最高处。又从黔省至滇南，所过万山皆拾级而上。间有下坡，然较之上坡，十不及二三。及至此望贵州，如在釜底。向之所历诸峰参天蔽日者，皆俯而视之，则滇之高不待言矣。过平夷所，南渡两重石桥。满俊有清溪。深十余里，诸景与碧云相类，大抵者皆洪趋泄之门路也。其中景胜，凡俱有，皆大同小异。出清溪后即紫泉，亦幽深可一一，游者不倦。过扬威哨，皆如中原坦道，两山繁林木矣。又多鹦鹉诸禽，鸣声上下，颇倾客耳。山多鹧鸪，“行不得也哥哥”六字绝分明，不似他鸟言须以意会，望之如家鸡然。交西北百十里，往乌撒必由之道。交两相交，平畴万顷，民物丰厚，貌如江南风景。曲靖府三十里，马隆州有义象冢。天启二年，西安氏叛，抚军调陶土司御之。陶有一象，日将暮，伏山润中，鼻吸泥数斛。突出咆哮跳跃，鼻喷泥，直抵贼垒，寇皆惊骇。复以鼻卷一贼，掷空坠死。乘机逐北，遂获大捷。及晓收师，象中毒弩而毙。土人德之，葬于南山，秋祭扫不绝。本密关即木密所也，有小控索岭。上有武侯及索祠，祠前铜马一，乃唐时物也。古柏参天，俱大数抱。道傍有碑云“武侯平蛮会盟于此。”按史丞相亮盟南人于木密，即此也。易隆驿城十里，有温泉可澡。大鼎山有海潮寺，寺颇清幽。多竹木，面海子，阔数十里，周百余里，隔岸即嵩明州。寺半里，道旁有毒泉，碣云：“此系毒，饮者伤生。”杨林所属嵩明州，出东关五十五里，即杨升庵题诗处也。板桥驿出西关三十五里，历鹤鸽哨，度石梁，而至归化寺，滇城只五里矣。登金马山俯瞰城中，烟火万家，楼阁参差，双目顿。沐国公同巡抚率领文武众官迎接至此，簇拥进城，送侯捷到公馆住下。宣了采买马匹之旨，巡抚行下各府，立限送验。送下程请接风，俱不用细说。侯捷闲暇游览滇城诸景，会城内有三山，五华其一也，上有武侯词。螺峰在城东北隅，倚山建圆通寺。颇多亭榭，名人题句甚多，俱刻岩石。松楸颇盛，四时绿一一交覆，白云弥漫，差足游览。夏桂洲有五言律一首镌崖石上，其辞曰：古寺翠崖一一，危亭绝顶临。鹤集松有梦，云山岫无心。仄径攀萝上，丛台刻竹吟。南蛮秋日瞑，哀响合猿音。后书，正德十三年秋七月五日，广信夏言题。崖畔有一甚深，门外有一潭。中一石上有股印，俗传云系红孩，石上乃红孩所坐之迹也。城南四十里即太华山，高峻凌虚，下临昆池。城西三十里即碧鸡山，相传汉时有凤仪此，所以王褒持节来祀也。城北蛇山，直出云表，如列屏翰。金马碧鸡坊在南关外，东曰金马，西曰碧鸡。乃百货汇聚，人烟辏集之所也，富庶有江浙风。金马坊之东数里，有大白塔。下有四门，讹传孔明斩孟获头藏于内，此不见经传之言也。然至今猓猡不敢自门内行走，云过则头痛，亦一异事也。东郭有金牛寺，寺外八角亭中有铜牛一，重将万斤，以镇怪。盖此地缘溪，每夏霪雨，东北万山之奔流如驶，往往冲圯民居，故范牛以镇，而患稍减矣。铜瓦殿会城东十余里金马山西北麓，乃真武殿。仿武当殿，三楹尽范铜为之，而饰以黄金。月游人毕集。昆明池方数百里，跨昆一一、安宁、晋宁三州郡。如倒流，故曰滇无泄处，或曰由西北流金沙江以趋蜀。侯捷闻安宁州温泉有杨升庵题曰“天下第一汤”。传云此甲于诸泉，称三绝：第一无硫黄气；二则身有垢，不假浣濯，俱浮；三有疥癣者，一澡即痊。往浴之，果如其言。夜观北斗，讶其甚低。考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五度，江南北极出地三十二度，云南北极出地二十四度，则北斗之低也直矣。地高则风劲，故曰贵州无日不雨，云南无日不风。风多扬沙拔木，然风每从西南来，未解其故。他在滇中收足马匹，也差人先送进京。然后收拾起程，有司官皆各有厚赠。他先路过贵州时，已经宣过上谕采办马匹。及他回到贵州，马已齐集省城。他挑选了一番，足了数，也差官押送起身。他又收了许多赆仪。到了镇远，他一来下图快，二来要赏玩路的景致，遂坐了（舟秋）船到辰州，又换辰船到常德。一路见了些险恶滩，而饿鬼滩尤大险恶。一一与舟相触，滚滚直中。多方掩拒，衣被鲜不淋一漓。恶滩更恶之甚者，滩长里许，一一大而石险，舟行稍不戒，辄破碎沦溺。其大王滩、二王滩、三王滩亦险，而大王滩尤甚。在滩上视前船埋巨一一中，只露桅杪。及下滩回顾后船，如在山巅。虽舟迅如矢可喜，然亦可怖。由平溪行，江右一带石质如叠雪，每石不下几干层。方如书帙，高高下下，状若充栋。沿江不一而足，俗名其地曰千卷书。辰溪县左岸西有巨室，外貌雄浑而虚其中，名曰钟鼓。中有藏书室，相传穆天子藏书处。楠木稍前绝壁之上，石缝中有船，长可八尺许，俗称仙人所留沉香船也。常德倒岩仙蜕石，石皆壁立，滨逶迤高广，上凿石窦者十，下临绝壑。内一窦中藏木五，旧传为沉香棺。土人云，涨时，健儿引b而上。棺朽，遗蜕尚存。舟人戏以竿撩之，雷辄怒击，亦未知何代所留。善卷山，尧时善卷让位，避居此山。今孤峰绝顶有善卷先生吉坛，汪渚有善卷先生钓湾，其村亦曰善卷村。山容耸秀，曲渚依流，令人有出尘之想。沉江至此如一砥柱，过此则百里平畴，直趋庭矣。庭湖白泥窑长十余里，湖浅不及尺。舟行须尺五，不得已，荡舟胶泥中。螺蚌碎石与板相轧声，刺刺不休。适以风猛甚，瞬息而过。舟人以为此乃神窖，非风不行。数里之地，涸时，人力推挽，行一二日者有之。篙头皆缀横木，形如卜字，其锐者一人胶泥不能复出。过此，桶木窖庭夹。未至夹数里，四天一一霾，舟行黑风浊一一中。舟子惊相耳语，剪牲焚堵，色甚匆遽。初不解其故。少顷，见神木直一一舟傍，不及一丈而返。遥望课船，遇之船破，赖贾筏得救。舟子色稍定，乃曰：“此楠木神，每遇暴风昼晦，辄出游湖中。”神首色沈绿如螺髻，往来于神木窖之前后左右，终古如斯，故称神木。岳州城门左侧有铁牛一，蹲踞西望而张其口，若有吞湖之意。想亦五行克制之理，与滇省铜牛制之义同。门外砂碛中置铁钮五，其一较小，不知起于何代，亦竟不知何用。新堤为鱼米积聚之地，沿江庐舍绵亘十五里，有小江通沙湖。上下洪湖及沔一一、仙桃、荆州、安陆诸处，商贾云集，井陌成行，有丰亨之象。汉口南数里，则汉一一府治，东渡江即武昌省城。十里之内置郡者二，盖上当滇、黔、秦、蜀之冲，下控左右两江之要，故特于此严锁钥焉。商城，古高一一氏封子庭坚于此。汉成帝绥和元年，封殷后孔佶为绍嘉侯，故曰商丘，楚相孙叔敖埋蛇之地也。田家镇有吴甘兴霸庙，地有神鸦，往来江上。帆樯过此，不拘饼饵粒食，撇空饲之。群鸦飞舞接食，百无一坠。食毕，间有集舟樯之杪送出庙境，俗谓将军遣使送客。其声哑哑类慈鸟，上下三十里皆有之，亦一奇也。二十里过富池，百一十里到九江。过径江口镇，俗云蹲鱼嘴。土人言此地每岁有猪婆龙为害，天寒涸，辄崩岸坏屋庐，今旧岸已在大江心。泊舟者油物煎熬，龙即出舟，人切戒之。夏月则不避也。自此以往，经安庆、芜湖、采石抵南京上新河，沿途无可纪录，直怒帆张凤长江顺流直下而已。宦萼同侯捷饮酒之间说道：“常听得人说万里云南，我当是离天边不远，不想二哥竟有此一游？可将所见所闻详细向我说一番，我记在心里。一则长些见识，二则后来会着人说云南的古迹，我也好说说天话。”侯捷从北京起身，历河南、陕西到四川，自川至湖广，走贵州上云南，把六省所见所闻的景致说与他听。宦萼听得比每常叫人念鼓儿词还觉有味，所以日日不放。【呆公子之习气每毒及此，不为作者刻保】饮酒毕，大家到晚安歇。次日，戏筵款待，约了贾文物、童自大相陪。次日，侯捷要行，宦萼、侯氏要留他多住几日。侯捷道：“奉命限期只许一年，今已将满，不敢耽延。”他夫妻见说有日限，也不便强留。贾文物、童自大来拜。贾文物觌面专请，他也力辞。【庸俗之辈专好觅此等交。】侯捷忙一答拜，就要动身。宦萼吩咐家人厨役往浦口备宴饯行。他亲自送过了江，雇了头口。宦萼陪他住了一宿。次早，回京复命了。侯捷的大管家h下孝敬了姑老爷两个缅铃。一个有黄豆大，是用手攥着的。一个有榛子大，有鼻如钮，是妇人炉中用的。【此管家竟识窍，不愧为大管家矣。下文方得姑爷厚赏。】宦萼大喜，赏了他二百两银。当日晚间便同侯氏试验，叫他手摸一着一个，一一内送进一个。侯氏遍体一麻，乐得哼声不绝。次早，用丝绵包一皮一皮一皮一皮好，如宝贝一般收贮候用。要知后事，须看下文。姑妄言卷十一终